林清漪皱了皱眉,干裂的嘴唇翕动,发出的声音如同破旧风箱般沙哑:
“盲……祭?”
哑奴在一旁重重地点了点头,目光看向稍稍站在自己身后的盲祭。
那盲眼少女听到了这声沙哑的呼唤,精准地“望”向林清漪的方向,脸上没有丝毫被初次见面的陌生感惊扰的神情,只是平静地、带着一种深潭般的沉寂,微微颔首。
“同……你一样?”林清漪艰难地再次发声,目光在哑奴和盲祭之间徘徊,意指她们是否同为遭受迫害的“药人”。
哑奴立刻摇了摇头,伸手在林清漪掌心快速写道:
【她和我们不一样。】
林清漪眼中闪过一丝恍然与复杂的情绪。一样,又不一样。
原来这少女并未成为墨锁的药人,那她为何在此?
这观星阁底层,究竟囚禁着多少秘密?
“这几天……你去哪了?”林清漪将视线转回哑奴身上,问出了心中的担忧。
哑奴闻言,动作顿了顿。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站起身来,轻轻拉着盲祭的手,将她更近地带到林清漪面前,仿佛盲祭本身就是答案的一部分。
林清漪目光困惑地在她们二人之间流转。
就在这时,盲祭似乎精准地感知到了林清漪的疑问和担忧。她无需引导,便以一种近乎诡异的准确,缓缓蹲下身,正面“朝向”林清漪。
她没有立刻解释哑奴的行踪,反而用那清泉般冷冽而干净的声音,轻轻说了一句:“她这几日,同以前一样。无需担心。”
这话语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暂时驱散了林清漪心头对哑奴的挂虑。
然而,盲祭的语速未停,只是稍稍沉默了一瞬,仿佛在酝酿着什么。随即,她精准地伸出双手,轻轻握住了林清漪那只布满新旧伤痕的手。
她的指尖冰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紧接着,一句如同谶语般的话语,从她口中清晰吐出,字字敲在林清漪的心上:
“非亲血不融,相融相亲不相生。生而不养,非生养之,可消恩仇?”
“!!!”
林清漪瞳孔骤然紧缩,浑身猛地一僵,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初次见面的盲眼少女!
这话是什么意思?
“非亲血不融”……是在说血缘?墨锁的捆绑,难道与血缘有关?
“相融相亲不相生”……这诡异的矛盾感,是指……
“生而不养,非生养之,可消恩仇?”……这几乎是在直指……她的身世?她与父母之间那难以言说的隔阂与秘密?
为什么?她们素未谋面,这个少女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些?!她是怎么知道的?!
盲祭像是完全感知到了林清漪内心翻腾的惊涛骇浪与混乱。
她没有解释,只是用那双空洞却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凝视”着林清漪,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悲悯与了然。
然后,她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像在迷雾中投下了一缕微光:
“路在前方,路在脚下。思绪之深,用棋需思,方有出路。”
话音甫落,不等林清漪从这接连的震撼中回过神来,牢房不远处的通道里,突然传来一阵模糊的、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和锁链晃动的声响!
哑奴脸色微变,立刻上前,不由分说地扶起盲祭,对她快速摇了摇头。
盲祭顺从地起身,那张清秀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说出那些石破天惊话语的并非是她。
两人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迅速地隐没在牢房外的黑暗中,只留下林清漪独自一人,僵坐在冰冷的草堆上,脑海中依旧被盲祭那几句石破天惊的谶语反复冲刷,心神剧震,几乎无法思考。
“非亲血不融……非生但养……”这些字句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灵魂深处。这个似乎被众人不所知的秘密,又一次摊开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平稳而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地牢的死寂。
是玄微子。
他依旧是一身纤尘不染的道袍,面色冷漠如冰,手里提着一盏光线惨白的灯笼,径直走到了林清漪的牢门前。
他此行的目的明确:距离上次点燃“定魂香”已过去四五日,需查看药效是否完全消散,以及这具“药人”在经历了离魂散和定魂香的双重侵蚀后,身体与墨锁的融合状况是否出现新的、有价值的变化。
锁链滑落,牢门打开。
玄微子走入,对林清漪那失魂落魄的状态视若无睹,仿佛她只是一件陈列品。他屈膝蹲下身,伸出冰冷的手指,
精准地搭上了林清漪的腕脉,闭目凝神,细细感知着她脉搏的跳动、内息的流转,以及……皮肉之下那墨锁纹路的活跃程度。
林清漪任由他摆布,眼神空洞,似乎还未从方才的冲击中彻底回神。
然而,玄微子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并非因为脉象,而是他那远超常人的敏锐感知,捕捉到了地牢通道深处,
另一道细微却略显急促的脚步声,正朝着这个方向而来。那脚步声缺乏训练有素的轻盈,带着一丝刻意压抑却仍显突兀的急躁。
不是看守。
玄微子蓦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被打扰的不悦与冷冽。
他迅速收回手,甚至没给林清漪一个眼神,便霍然起身,拂袖转身,几步便跨出了牢房。
就在玄微子踏出牢门,站定在昏黄光线下的瞬间,通道拐角处,一道他此刻最不想见到的身影,恰好出现在视野里。
李姝瑶。
她显然精心打扮过,发髻一丝不苟,衣裙华贵,似乎想以最光鲜的姿态踏入这污秽之地,以此来彰显自己的地位和对林清漪的绝对碾压。
然而,她脸上那来不及完全掩饰的嫉恨与迫不及待,以及在此地出现本身,就让这份刻意显得可笑又危险。
两人在狭窄、晦暗的地牢通道中迎面相遇,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玄微子提着灯笼,惨白的光映照着他毫无表情的脸,也照亮了李姝瑶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和随即强撑起来的高傲。
“李小姐,”玄微子的声音干涩冰冷,如同碎石摩擦,“此地污秽,非你千金之躯该涉足之处。相爷若知,恐生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