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将玉簪轻轻推入林清漪掌心,枯瘦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这玉簪自小姐出嫁时便戴着,后来夫人有了身孕,与老爷翻遍诗书才定下这个名字……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像是被回忆的重量压得喘不过气。
林清漪凝视着掌中温润的玉簪,只觉得这小小物件重若千钧。
簪身上细密的纹路仿佛刻满了未尽的嘱托与沉冤,让她心绪翻涌。
该说的,不该说的……今日都已说尽了。大娘颓然坐回凳上,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
萧承和与林清漪对视一眼,同时起身。晨光透过破旧的窗棂,在萧承和腰间佩剑上投下一道冷光。
多谢相告。他沉声说罢,转身时衣袂翻飞,带起细微的风声。
林清漪将玉簪仔细收进怀中,临行前又回头望了一眼供桌上那对牌位。
香炉里三炷清香袅袅婷婷,仿佛还在诉说着二十年来未尽的哀思。
二人一前一后踏出小院,栅栏门在身后吱呀合拢。
二人沿着蜿蜒小径往悬雾山深处行去,林清漪忍不住回头,见那抹佝偻的身影仍立在门前,像一株守着往事的枯木。
越往山上走,雾气越发浓重。参天古木的枝桠在雾中若隐若现,恍若无数张开的臂膀。
林清漪拢了拢衣襟,感觉那支玉簪在怀中隐隐发烫。
二人沿着荒芜的村路向悬雾山深处行去。虽仍被薄雾笼罩,但初升的朝阳已为山林镀上淡金,驱散了几分阴寒。
“这般浓雾,要如何寻找?”林清漪蹙眉四顾。
萧承和自怀中取出一只古铜罗盘,指针在莹莹微光中轻颤。“跟着它走。”他沉声道,目光紧随指针方向。
约莫一个时辰后,二人来到一处怪异的空地。
此处树木稀疏,枯死的树干漆黑如炭,似是经年烈火焚烧的痕迹,细看却又不见焦糊,反倒透着诡异的幽光。
萧承和手中的罗盘在此处震颤不止,指针直指脚下土地。
“查看四周。”萧承和令道。林清漪颔首,走近一株枯木,掌心在距树干寸许处悬停,神色渐凝:“这些枯木……”
“如何?”
“若按大娘所言无人踏足,这些树木应是前朝清查时所毁。可为何……”她俯身轻嗅,随即以袖掩鼻,“好烈的毒气!”
萧承和亦俯身探查,刺鼻气息令他眉头紧锁。林清漪环视这片死寂之地:“现下该如何?”
“寻找入口或机关。”
萧承和依罗盘指引拨开满地腐叶,一个幽深洞口赫然显现。“在此。”
他点燃火折,将罗盘收回怀中,率先踏入黑暗。林清漪紧随其后,洞内狭窄阴湿,她不慎绊到碎石,踉跄撞上萧承和后背。
“抱歉……”
“当心。”他侧首瞥她一眼,火光跃动在冷峻的侧颜。
约一刻钟后,二人终抵开阔处。林清漪上前与他并肩而立,只觉阴风刺骨:“此地好生阴森。”
“谨慎行事。”萧承和举火照向四周,墨绿石壁在光影中森然欲噬,“已是尽头。”
林清漪不解:“前朝乱葬岗岂会如此狭小?为何不见半具尸骨?”
萧承和沉默扫视周遭,将手中的火折子又举高了一些对着墙壁沉思片刻,“不可能只有这么小,找找有没有机关”。
林清漪点点头,二人在漆黑的洞穴里找了起来,林清漪冷声“小心,这些石壁上的东西……恐怕不简单”
忽然‘咔哒’一声萧承和脚下忽然踩到一个类似按钮的石块,他面前刚才还严丝合缝的石壁此刻忽然移动起来,在林清漪与萧承和面前打开一个可一人通过的门缝
林清漪与萧承和对视一眼,默契的踏进石门,眼前的景象让二人呼吸一滞。
举目望去,竟是看不到尽头的巨大地宫。九根合抱粗的蟠龙金柱擎天而立,柱上浮雕的五爪金龙鳞甲分明,在跳动的烛火中宛若游动。
穹顶高悬,绘着日月星辰,以夜明珠为星,蓝宝石为月,正中央一颗碗口大的明珠散发着柔和白光,恍如真正的天穹。
地宫两侧整齐排列着青铜铸造的兵马车驾,战马扬蹄,兵士执戈,虽静默无声,却透着凛然肃杀之气。
更深处,玉石铺就的甬道一直延伸至黑暗之中,两旁矗立着文武百官的陶俑,个个躬身执笏,仿佛正在朝拜远方那座若隐若现的青铜巨椁。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来自四角青铜兽炉中仍在袅袅生烟的香灰。
最令人心惊的是,整个地宫的墙壁上镶嵌着数以千计的长明灯,灯焰历经百年而不熄,将这片地下世界照得亮如白昼。
萧承和手中的火折子在这片光明中显得微不足道,他低声道:“这规制,竟是帝王陵寝。”
林清漪的目光却落在了那些陶俑的脸上——每一张面孔都栩栩如生,在晃动的灯影下,仿佛下一刻就会眨动眼睛。
林清漪看着面前震撼的景象,感到非常的震惊与不可思议,声线都跟着震颤起来,“帝王陵寝?怎么会……在这?”
萧承和皱眉回过头看了眼那依旧半敞的石门,又看向这震撼的场景,眉头蹙紧,
“走”
二人靴底落在冰凉如玉的地砖上时,空旷的殿宇将他们的脚步声放大了数倍,每一步都激起清晰回响,仿佛惊扰了此地沉睡百年的安宁。
在这极致宏伟与寂静的对比中,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林清漪的目光掠过两侧琳琅满目、堆积如山的奇珍异宝,最终定格在最高处那庄严肃穆的神龛上。
她轻声念出那鎏金牌位上的铭文,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大晟武皇帝之神位。”
萧承和闻言,倏然抬眼。
他没有立刻出声,只是沉默地、一步步踏上通往神龛的九级玉阶。
玉阶以整块青玉雕琢而成,触手生温,两侧摆放着无数金银器皿、翡翠玉雕,在长明灯的映照下流光溢彩,几乎要灼伤人眼。
然而,萧承和的视线始终凝在那一方小小的牌位上。他伸出手,指尖拂过供奉在牌位前那些冰冷而贵重的金砖,
目光幽深,复杂难辨的情绪在他眼底一闪而过,快得如同错觉。
林清漪没有跟随他上去。她站在原地,微微仰头,看着那个男人挺拔而孤寂的背影立于至高之处,仿佛正与那位已故的帝王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对峙。
林清漪说不清心头那抹异样的情绪是什么,只觉得他此刻的身影,与这辉煌而死寂的陵寝格格不入,又诡异地融合。
良久,萧承和才缓缓转过身。林清漪心下一慌,下意识地移开视线,假装打量四周。
萧承和一步步从玉阶上走下,当他重新站回她身边时,脸上已恢复了惯常的淡漠与平静,方才那一瞬间的失态仿佛从未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