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府 · 锁秋阁
与宫中的热闹筹备相比,锁秋阁内依旧是一贯的冷清寂静。
林清漪独自坐在临窗的书案前,纤手握着一支细毫笔,正垂眸在一本医札上记录着什么,神情专注。
阳光透过窗棂,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安静的光晕。
“咚咚咚——”
一阵不轻不重的敲门声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林清漪笔尖一顿,抬起头望向房门,眼中掠过一丝疑惑。她放下笔,起身整理了一下裙裾,这才步履轻盈地走去开门。
“吱呀”一声,门扉开启。只见门外站着的是周铎。
他今日未着甲胄,换了一身利落的暗黑色常服,愈发衬得身形挺拔,腰间依旧佩着他那把从不离身的横刀。
然而,与他这身冷硬装扮形成反差的是,他双手正端着一个紫檀木托盘,盘中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一袭淡蓝色的衣裙,那柔和的颜色与他周身的肃杀之气格格不入。
周铎见到林清漪,那张惯常没什么表情的冷峻面孔上,立刻漾开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冲淡了几分他身上的锐利之气。
“林姑娘。”他声音沉稳,将手中的托盘向前递了递,
“这是王爷吩咐我送来的,说是……明晚宫宴,给姑娘准备的衣裳。”
林清漪闻言一怔,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托盘中那件质地一看便知不凡的衣裙,复又抬眼望向周铎,
清丽的眼眸中满是不解,眉头轻轻蹙起:“殿下……给我的?”
周铎笑容不变,又将托盘往前送了送,语气肯定:“是,王爷亲口交代的。林姑娘,收下吧。”
林清漪并未立刻伸手去接,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周铎脸上,带着探究:
“周校尉,你方才说……宫宴?是……‘新盛宴’吗?”
“正是。”周铎点头。
“殿下……是要带我一同前去?”林清漪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确认。
“没错。”周铎再次给予肯定的答复。
这下,林清漪心中的疑惑更甚,她微微蹙眉:“为何……要带我?”
她一个身份尴尬、被变相软禁在此的医女,有何资格参与皇室宫宴?
周铎见她不解,略一沉吟,解释道:“林姑娘以前在太医院帮忙时,想必也听闻过新盛宴的规矩,属下便不再赘言。”
“王爷的意思,带姑娘前往,是有要事需姑娘在场。至于具体是何要事……”他顿了顿,面露难色,“属下就不甚清楚了。”
‘要事?’林清漪心中一震,脑中瞬间闪过无数猜测。萧承和带她入宫,绝不可能只是为了让她见识皇家盛宴。
这“要事”,必然与李崇明、与墨锁、与他们之间复杂的博弈脱不了干系。
林清漪沉默片刻,知道从周铎这里也问不出更多,终究还是伸出手,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托盘。
指尖触碰到柔软冰凉的衣料时,她心中五味杂陈。
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周铎身上的暗黑色新衣,她随口问道:“周校尉这是要出门?还是……这也是新衣裳?”
她注意到周铎今日的穿着与平日当值时的劲装略有不同。
周铎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不知为何,竟显得有些局促,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腰间的刀柄,像是要借此稳住心神,
才扯出一个笑容道:“不去哪……就是,换了身新衣裳。” 这解释显得有些笨拙。
林清漪见他这般模样,不由也跟着轻轻笑了笑,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
周铎像是完成了任务,松了口气,抱拳道:“那……既然如此,东西送到,我就先回去向王爷复命了。”
“好,有劳周校尉。”林清漪微微颔首。
目送周铎挺拔的身影消失在院门之外,林清漪才缓缓收回目光,关上了房门。她端着托盘走回屋内,将其轻轻放在桌案上。
目光落在那件淡蓝色的衣裙上,她伸出手,指尖极其轻柔地抚过衣料。
触手丝滑,是上好的云锦,在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上面的刺绣更是精巧绝伦,繁而不乱的花束图案栩栩如生,是她以往只在宫中几位得宠娘娘身上才见过的珍品。
林清漪小心地将衣裙拿起,轻轻展开。但见裙袂如水,淡雅的颜色衬得她白皙的手指愈发莹润。
衣裙的剪裁优雅,细节处无不彰显着制作者的用心与这件衣物本身的价值。
她默默注视良久,眼中情绪复杂难辨。最终,她还是依循本能,爱惜地将衣裙重新仔细叠好,放回托盘之中,仿佛那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做完这一切,她才重新坐回书案前,只是案上的医札,却再也难以看进去半个字了。
明晚的宫宴,像一片未知的迷雾,笼罩在她的心头。
……
胤都·宰相府 - 李姝瑶闺房
与宫中、晋王府的筹备不同,宰相府千金的闺房内,此刻正弥漫着一股低气压。
宽敞华美的房间内,十几个侍女垂首侍立,每人手中都端着一个精致的紫檀木托盘,托盘上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华美衣裙,
绫罗绸缎,珠光宝气,色彩纷呈,几乎将世间所有亮丽的颜色都汇聚于此。
然而,端坐在梳妆台前的李姝瑶,目光懒懒地扫过这些衣裳,秀美的脸上却没有半分喜色,反而越看眉头蹙得越紧。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随意拨弄了一下眼前一件绯色洒金裙的衣料,随即像是沾染了什么不洁之物般收回手,声音清冷,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悦:
“上次我在‘云裳阁’特意定制的紫罗鎏金衣,这都多久了,至今还没赶制出来送到府上?”
她的语气里已带上了几分质问。
贴身婢女春桃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桌上堆积如山的华服,才上前半步,低声回禀:
“小姐,那件衣裳……据云裳阁派人来说,已经赶制完成了。只是……从运送,还需些时日……”
“时日?”李姝瑶闻言,猛地转过头,凤眸微眯,锐利的目光直射向春桃,声音不高,却寒意逼人,
“上个月就定好的东西,为何到现在还在路上耽搁?他们是觉得我宰相府付不起银子,还是觉得我李姝瑶等得起?”
春桃被她看得浑身一颤,头垂得更低,连忙道:“奴婢不敢!奴婢这就再派人去催……”
“不必了。”李姝瑶冷声打断,她微微扬起下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和极致的压迫感,
“传我的话给云裳阁,今日黄昏之前,若是我还未见到那件紫罗鎏金衣出现在我房中,往后胤都的所有生意,他们就不必再做了。”
“是,小姐,奴婢明白。”春桃心中一凛,连忙应下,深知以小姐的脾性和相府的权势,这绝非虚言恫吓。
李姝瑶烦躁地摆了摆手,示意将这些她看不上的衣裳都撤下去。
侍立一旁的侍女们如蒙大赦,依次上前,井然有序地将一个个托盘端走,房间里瞬间空旷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