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死鬼”三个字狠狠砸在赵魏文心上。他眼神涣散,冷汗淋漓。
谢霜回趁热打铁,声音如同魔咒:“你以为李相会保你?他近日已在暗中清洗盐铁司,你就是那头一个被推出来顶罪的”
“等你入了刑部大牢,或者暴尸街头,你的爹娘、娇儿,谁会管他们死活?李相?张大人?他们会感激你的‘忠义’吗?”
“不…不要说了!求求您…大人…饶命啊!”赵魏文心理防线彻底溃堤, “噗通”一声瘫软在地,涕泪横流,再也顾不得其他,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哭诉起来:
“我说!我说!我全都说!”
“账本……真正的秘账在张大人书房东墙书架的暗格里……通往漠北的商队……官盐混在皮货里出去,钱……钱大部分进了城西永昌票号的暗户……”
赵魏文极度恐惧地瑟缩着,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什么听见:“还…还有观星阁!”
“玄微子天师…他炼药和搞那些邪门玩意…也…也分了大头…是李相亲口吩咐张大人拨的款……”
谢霜回眼神骤然锐利如鹰隼!观星阁,玄微子!线索竟真的指向了那里!
他“唰”地还剑入鞘,看着地上烂泥般的赵魏文,冷声道:“管好你的嘴,暂时如常行事。若走漏半点风声,后果自负。”
赵魏文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逃离了这条让他魂飞魄散的暗巷。
谢霜回立于原地,巷内的寒意仿佛更重了,丝丝缕缕渗入骨髓。
盐案、观星阁、李崇明……几条线索终于清晰地绞合成一股。
————
酒楼·二楼雅间
窗外市声隐约,室内檀香袅袅。谢霜回指尖轻叩桌面,显示着他内心的焦灼。桌上菜肴已不冒热气,他几次起身踱步,又强迫自己坐下。
‘吱呀——’
屋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缝隙,一道敏捷的身影闪入,来人动作极快,先是警惕地扫视屋外,确认无人跟踪后,才利落地反手关上房门,落下门闩。
谢霜回看到来人,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立刻起身,压低声音道:
“权大人,您终于来了,快快请坐!”
“谢公子,久等了。”
权恒快步上前,他穿着寻常的深色布衣,面容带着几分疲惫与风霜之色,眼神却依旧锐利。
权恒落座前,目光仍不自觉地在雅间唯一的窗户处停留了一瞬。
“权大人不必道歉,我知你如今处境艰难,出行多有不便。”谢霜回替他斟上一杯温酒,语气诚恳。
权恒叹了口气,那叹息里饱含着无奈与压力:“哎,李崇明耳目众多,不得不防。先不说这些,让你等这么久,定是饿了,先用饭。”他拿起筷子,示意谢霜回动筷。
二人沉默地吃了几口,菜肴虽佳,却都味同嚼蜡。谢霜回年轻,终是按捺不住,放下筷子,目光灼灼地看向权恒:
“权大人……您既然接受了我的邀约,又冒险前来,我想,您定是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
权恒闻言,手中的筷子顿了顿,随即也轻轻放下。他沉默着,闷头仰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却化不开眉宇间的凝重。他抬眼看向谢霜回,眼神复杂:
“谢公子……老夫知你少年雄心,壮志凌云。可……此事牵连甚广,若谢尚书并不知情,我……我心难安啊。”
权恒担心会将谢霜回乃至整个谢家拖入险境。
谢霜回眉头紧皱,语气急切而坚定:“权大人!父亲那边……我自有打算,绝不会连累家族!可如今若因畏惧而放弃追查,或是让这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就此中断!那我们之前付出的努力岂不白费?”
“岂不是更助长了李党嚣张气焰,让他们以为这朝堂已无人敢与之抗衡?!”
谢霜回越说越激动,身体微微前倾,眼中闪烁着理想与义愤的光芒:“权大人!李崇明势大不假,朝中诸公皆畏惧、讨好也不假!”
“可若是连我们这些心中尚存一丝正气之人都犹犹豫豫、畏首畏尾,不敢做出决断,那受盘剥欺压的百姓该怎么办?!这大胤朝的江山社稷,又该托付何人?!”
这一番话,字字铿锵,如重锤敲在权恒心上。权恒眉头紧锁,面色愈发凝重。他又何尝不知这些道理?只是身在其中,更知其中凶险。
谢霜回说得对,如今朝中敢于明着反抗李党的人凤毛麟角,谢霜回身为刑部尚书之子,能在此刻向他表明立场,自愿与他同一战线,这份胆识与赤诚何其珍贵!
他若再犹豫推诿,岂非寒了志士之心,也辜负了自己身为御史的铮铮铁骨?
思及此,权恒眼中犹豫尽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
他猛地站起身,看向谢霜回,目光如炬:“谢公子,大胤朝有你这样心存勇气、胆识过人的青年,是大胤之幸,是天下之幸!”
权恒提起酒壶,将自己面前的酒杯斟满,双手举起,神情肃穆,“谢公子既已如此表态,若老夫再行推诿,倒显得老夫优柔寡断,贪生怕死了!”
“这杯酒,老夫敬你之胆识,亦明我之心志!我干了,你随意!”
谢霜回闻言,脸上瞬间绽放出惊喜的光芒,激动地随之起身,连忙也举起自己的酒杯:
“多谢权大人信重与赏识!晚辈必不负所托!”
两人目光交汇,皆看到彼此眼中的决然。酒杯相碰,发出清脆一响,就在他们仰头欲饮这结盟之酒的关键时刻——
‘吱呀——’
一声轻微的、几乎融入窗外市声的开门声响起,与方才权恒进来时的谨慎如出一辙。
权恒与谢霜回几乎是同时屏住了呼吸,之前的激动与热切瞬间冻结,被冰冷的警惕取代。
权恒的手悄无声息地按上了腰间的短刃柄,谢霜回则身体微微前倾,右手虚按在剑柄之上,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全身肌肉紧绷。
脚步声平稳而清晰,不疾不徐,仿佛踏入的不是秘密会晤的雅间,而是自家的庭院。那脚步声穿过外间,越来越近,眼看就要绕过那道绘着山水的屏风。
不能再等了!
谢霜回眼中寒光一闪,不再犹豫,“锵——!”腰间佩剑应声出鞘,化作一道雪亮寒芒,同时他沉声低喝:
“何人?!”
几乎在他出声示警的同一瞬间,屏风后人影一闪,一道修长的身影已然出现!
面对谢霜回那快如闪电、直刺而来的凌厉一剑,来人反应更是惊人,仿佛早有预料般,手腕一翻,一道冷光自袖中腾起!
‘镪——!’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骤然炸响!两柄利剑的剑尖于空中精准相撞,迸射出一溜耀眼的火星,将昏暗的室内照亮了一瞬。
双剑相交,僵持不下。谢霜回终于看清了来人的面容,他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瞬间布满难以置信的惊愕,几乎是脱口而出:
“是你?!”
权恒在谢霜回身后,同样看清了不速之客的脸,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眼神中的戒备之色浓得化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