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小道,路面因雨水而变得有些泥泞湿滑。马车行驶得并不快。
车厢内,阿香掀起帘子一角看了看外面,忧心忡忡地回头对宋清婉道:
“姑娘,这天气雾蒙蒙的,雨虽不大,但路恐怕不好走……要不我们改日再去?”
宋清婉也顺着缝隙望了一眼,雨丝如织,远处的山峦都隐在薄雾里。
她轻轻摇头,语气依旧温柔却坚定:“不打紧的。心诚则灵,既已出门,岂有半途而废之理?到了山脚,我们打伞走一段路便是了,庙宇就在山上,不远。”
阿香轻叹一声,忍不住低声抱怨:
“姑娘……您又是为府里祈福,又是帮夫人打理琐事……可府中谁又真正记着您的好?奴婢瞧着,您这完全是委屈自己……”
“阿香,不得胡说。”
宋清婉轻声呵斥,打断了婢女的话,眼神略带责备,“为家族祈福是份内之事,何来委屈?以后莫要再说这等话。”
阿香只得悻悻闭口,但脸上仍是为自家姑娘不平的神色。
马车一路颠簸,总算抵达了寺庙所在的山脚下。
车夫将车停稳,阿香率先跳下马车,撑开一把油纸伞,才小心地搀扶宋清婉下车。
“姑娘,小心脚下,地滑。”阿香仔细提醒道。
宋清婉点点头,轻轻扶着她的手臂,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踩着被雨水打湿的青石板台阶,一步步向着半山腰的庙宇走去。
雨雾笼罩着她们的身影,四周寂静,只闻雨声淅沥和偶尔的鸟鸣。
然而,她们并未察觉,在她们身后不远处的密林之中,几双不怀好意的眼睛,早已悄然盯上了这两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子。
危险,正伴随着雨雾悄然逼近。
——
寺庙内,檀香袅袅。
宋清婉与阿香虔诚地上香祈福,又聆听了一会儿主持大师讲经,随后便如同往常一样,挽起袖子,安静地帮忙擦拭了主殿的佛龛和蒲团。
两个时辰在宁静中悄然流逝。
当主仆二人再次走出庙门时,外面的世界已然放晴。
雨后的天空碧蓝如洗,阳光穿透云层,将树叶上的水珠照耀得晶莹剔透,空气也格外清新。
阿香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笑容:“姑娘,你看,不下雨了,天气真好!”
宋清婉抬头望了望湛蓝的天空,眉眼间也染上一丝轻松的笑意:“是啊,雨过天晴,回去吧。”
“是,姑娘。”阿香欢快地应道。
马车平稳地行驶在回城的路上,车轮碾过湿润的土地,发出轻微的声响。
她们并不知道,在她们身后那片寂静的密林深处,几具无声无息的尸体正静静地躺着,血腥气被雨水和泥土的气息缓缓掩盖。
约莫一刻钟后,马车安然驶入了宋府侧门。
——
宋瑶的院落里,气氛却与外面的晴朗截然不同。
“小姐!小姐!”
小秋着急忙慌地跑了进来,气息不稳,脸上带着惊慌。
宋瑶正心烦意乱地摆弄着一支珠花,见她这般模样,不悦地蹙起眉头:
“做什么慌慌张张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小秋吓得一哆嗦,连忙停下脚步,努力平复着呼吸,声音却依旧带着颤音:
“小姐……那个……那个庶女……她、她平安回来了!”
“什么?”
宋瑶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顿,霍然抬头,目光锐利如刀地射向小秋,
“平安回来了?你确定你看清楚了?她人呢?”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
小秋被她眼中瞬间迸发的厉色吓得后退半步,连连点头,语气肯定:
“千真万确!奴婢亲眼看见她的马车进了府,现在……现在她已经去夫人房里请安了……看着……看着毫发无伤……”
“这怎么可能?!”
宋瑶猛地将手中的茶杯掼在桌面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她站起身,眉头紧紧拧在一起,胸口因怒气而微微起伏,
“你不是打听清楚了,她只带了一个车夫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婢女吗?区区三个人!怎么可能对付得了我花了重金找来的那十几个亡命之徒?!”
她安排的可是专门做脏活的人,怎么会失手?
小秋被她吼得脸色发白,哆哆嗦嗦地猜测道:“小姐……您说……会不会是…会不会是恰好被人救了?或者…或者那帮人根本就没得手……”
“救人?”
宋瑶眼神阴鸷地扫过小秋,又猛地看向窗外明媚的阳光,只觉得无比刺眼。她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挫败和怨毒,
“哼!她宋清婉倒是好命!每次都能逢凶化吉!”
她精心设计的局,竟然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落了空!不仅没能除掉这个碍眼的庶姐,反而可能打草惊蛇,甚至留下隐患。
一想到李姝瑶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和那句“不要无用之人”,宋瑶就感到一阵强烈的屈辱和恐慌。
她绝不能让这件事就这么算了!这次是她失算,下一次……绝不会再失手!
小秋看着自家小姐脸上变幻不定的阴沉神色,大气也不敢出,只觉得房间里的空气都变得冰冷粘稠起来。
(回溯:三个时辰前,寺庙外密林)
细雨初歇,林间雾气氤氲,树叶上挂着晶莹的水珠,偶尔滴落,发出细微的声响。
这片本该宁静的密林深处,却弥漫着一股令人不适的淫邪之气。
四五个身材魁梧、面相凶恶的壮汉正聚在一处低声商议,他们腰间别着明晃晃的刀,眼神贪婪地望向不远处寺庙的方向。
一个长着络腮胡、肥头大耳的男人搓着手,咧着嘴,不怀好意地笑道:
“大哥,等会儿庙里那两个小妞出来……嘿嘿,那个穿素衣的小娘子,细皮嫩肉的,看着就带劲!”
被称作“大哥”的刀疤脸汉子瞪了他一眼,语气粗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急什么?肥羊还能跑了?放心,少不了你们的好处!不过嘛……”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过淫邪的光,“得先让老子玩尽兴了再说!”
众人一听,非但不恼,反而眼中冒光,纷纷发出猥琐的低笑声,仿佛已经看到猎物在手,开始期待起来。
他们丝毫未曾察觉,死亡的气息已悄然笼罩。
在他们头顶上方,一棵枝叶繁茂的参天大树上,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静静伫立。
宽大的斗笠压得很低,垂下的黑纱遮住了面容,只留下一个线条冷硬的下颌。
她周身散发着一种与这片山林格格不入的冰冷与危险,仿佛蛰伏的猎手,正无声地审视着下方的猎物。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树上的黑衣人微微抬头,透过黑纱看了一眼逐渐放亮的天色,雨似乎快要停了。
她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极淡的弧度,冰冷而残酷。
下一瞬,她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