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和并未直接回答她的问题,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她下意识掩住的手臂上,声音低沉而直接“你身上的红斑,从何而来?”
安闵蔺身体一僵,眼神闪烁,下意识地又想去拉衣袖。她抿紧嘴唇,沉默在屋内蔓延,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清晰可闻。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泄露了内心的挣扎与恐惧。
“安小姐,”林清漪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医者特有的平和与不容置疑的关切,
“这红斑并非寻常病症。它与城外旧窑村王九之子大牛身上的症状如出一辙。但如今他命悬一线,昏迷不醒,若不能找到根源,他必死无疑。”
林清漪向前一步,目光清澈而坚定地看着安闵蔺,“你或许身不由己,但此刻,你的每一句话,都可能关乎一条人命。”
安闵蔺猛地抬头看向林清漪,眼中充满了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她看向自己手臂的方向,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大牛……他,他也……?”
“没错,”萧承和冷然道,“症状相同,但比你严重得多。这红斑绝非偶然。”
安闵蔺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终于开口,声音带着压抑的苦涩“……数月前,一个寻常的清晨,我醒来后便发现手臂上出现了这些红斑。起初只是零星几点,不痛不痒,我并未在意。谁知……它们竟如同活物般蔓延开来,颜色也日渐加深。”
“那你父亲……”谢霜回忍不住插嘴,但被萧承和一个眼神制止,他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转而指向被林清漪放在一旁的香囊,“咳,那玩意儿呢?安小姐,这香囊里的宝贝疙瘩又是做什么用的?闻着可不像好东西。”
安闵蔺的目光落在那个打开的香囊上,心下一沉,眼神复杂“……那是父亲给我的。他说……这是能抑制红斑蔓延、缓解症状的药。”
她苦笑一声,带着浓浓的自嘲,“他告诉我,这是寻访名医配制的秘方,药材极为珍贵,需日日佩戴在身侧。我信了,便一直戴着。”
林清漪拿起香囊,指尖捻着里面混杂的药渣,声音凝重“安小姐,这里面含有血蝎藤、断肠草、蚀心花……无一不是至阴至邪的剧毒之物!它们混合在一起,非但不能治病,反而会侵蚀你的脏腑,让你日渐虚弱,最终……”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不言而喻。
安闵蔺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晃了晃,几乎坐不稳。她喃喃道“……毒?怎么会是毒……父亲他……”巨大的冲击让她一时失语,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痛苦和被至亲欺骗的绝望。
“至于那些被送进府的所谓‘养女’……”萧承和的声音将她从混乱中拉回,“你当真不知她们去向?”
安闵蔺用力摇头,眼中带着一丝真实的迷茫和一丝恐惧:“父亲从不许我过问府中庶务,尤其是关于那些‘养女’……”
“他总说那些是下人的事,与我无关,让我安心养病……我只知道府中每隔一段时间便会送进来几个女子,然后……她们就像消失了一样。我曾好奇问过,却被父亲严厉斥责,说我不该多管闲事。”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带着一丝苦涩的明悟,“但现在……我明白了。我的病,我的药……还有那些消失的女孩……它们之间,一定有什么可怕的关联。父亲他……究竟在做什么?”她抬起头,望向萧承和,眼神中充满了求助和茫然。
屋内再次陷入沉寂,只有烛火噼啪作响。
屋内死寂的沉重被谢霜回一声轻咳打破。他摸着下巴,目光在安闵蔺脸上转了转,又瞟向萧承和“我说,光在这儿问安小姐也不是个事儿。她瞧着也是稀里糊涂的。或许……咱们该去那县令的书房再‘拜访’一趟?那儿说不定有惊喜。”
安闵蔺闻言猛地抬头看向谢霜回,眼神复杂,带着一丝被冒犯的警觉和更深的不安。谢霜回感受到她的目光,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朝她挑了挑眉,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仿佛在说“我说错了吗?”
林清漪没有理会谢霜回的提议,她更关注眼前病人的状况。她上前一步,温声问道:“安小姐,在红斑出现前后,你可曾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东西?比如……府里新添置的器物、花草,或者……一些你父亲特意让你使用、服食、或者靠近的东西?”她目光恳切,试图从安闵蔺的记忆中挖掘出线索。
安闵蔺秀眉紧蹙,努力回想,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袖的边缘。
片刻后,她有些颓然地摇摇头,声音带着疲惫和茫然“……没有。那段时间与平日并无不同。所用之物、所食之食皆是府中常例。父亲……除了这香囊,并未给过我什么特别的东西。”她依旧是一副仿佛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就在林清漪问话时,萧承和并未继续站在安闵蔺的床榻前施压。他负手,开始在并不算宽敞的闺房内缓步巡视起来,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一处陈设。
萧承和走到窗边的书案前,上面铺着几张墨迹未干的宣纸。他指尖拈起一张,只见上面字迹娟秀工整,笔锋含蓄内敛,是标准的大家闺秀风范,看不出丝毫端倪。他放下纸张,又随手掀开案头一个精巧的紫铜鎏金香炉盖,里面只有一层薄薄的、早已冰冷的香灰,散发着淡淡的、寻常的檀木气息,并无异常。
他不动声色地合上盖子,继续将目光投向房间其他角落。
周铎依旧如门神般守在紧闭的屋门前,一手按刀,身体微微侧倾,耳朵似乎在捕捉着门外任何一丝细微的动静,确保谈话的安全。
谢霜回的目光在安闵蔺和萧承和之间转了个来回,忽然又想起什么,再次看向安闵蔺,语气中带着点好奇:“哎,安小姐,那大牛……跟你到底啥关系?怎么身上也长了跟你一样的玩意儿?”
提到大牛,安闵蔺的眼神明显暗了一下,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愧疚和悲伤。她低声道“他……他只是府里后厨的一个杂役,做些粗活。数月前……大约是初夏时节,他给我院中的荷花池送过几次新采的莲藕和荷花。我记得有一次,他送花来时,我正好在池边喂鱼,手臂上的红斑……可能被他看见了。”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后来……他就没再来过了。我只隐约听说他生了怪病,被送回家了。我没想到……他竟也染上了这红斑,还如此严重……更没想到,竟是因为我……”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自责,但同时似乎也透露出一个关键信息——大牛是在接触她之后才染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