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维雍的宰相府,养心斋内的气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凝重。昏黄的灯光下,林相的脸色在阴影中显得阴沉不定。
几名核心心腹垂手肃立,大气不敢出。
“南疆的木灵部开始不听话了…赵坚稳住了防线,太子的那个术士弄出了克制妖火的东西…北境西域那条线,竟然被沈寒那个武夫截了!还救走了工匠!”林相的声音平静,但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刺骨的寒意。“废物!一群废物!本相花费如此心血资源,竟被一个黄口小儿步步紧逼!”
一名心腹颤声道:“相爷息怒…眼下局势虽有不顺,但主动权仍在您手中。南疆赤炎主力未损,北蛮铁木真蠢蠢欲动,朝廷国库空虚,陛下病体沉疴…只要…”
“只要什么?只要等着太子羽翼丰满,把本相这么多年经营的基业连根拔起吗?!”林相猛地打断他,眼中凶光毕露。他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良久,他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往日的阴冷:“太子以为抓住几条小鱼小虾,就能扳倒本相?痴心妄想!既然他步步紧逼,那本相就送他一份‘大礼’!”
他看向负责南疆事务的心腹:“通知赤炎,不必再顾忌那些墙头草部落了。启用‘瘟母散’备用方案,但不是用在人族军营…想办法,让木灵部、石肤部的营地‘意外’沾染上瘟疫!然后,将线索指向…太子的后勤运输队,或者赵坚军中!我要让妖族内乱,变成人族‘投毒’引发的妖族同仇敌忾!让赤炎有理由清洗内部,并以此为借口,发动更猛烈的、不顾伤亡的全面进攻,逼赵坚和太子到绝境!”
那心腹一惊:“相爷,此计虽妙,但若控制不好,瘟疫在妖族中扩散过甚,恐也伤及赤炎本部…”
“赤炎自有解药,至少能保嫡系无恙。”林相冷冷道,“至于其他部落…死光了又如何?正好让赤炎更彻底地掌控南疆妖族!记住,要做成是‘人族细作’所为,证据要‘确凿’!”
他又看向负责朝堂和京城事务的心腹:“孙槐的死,只是暂时平息了议论。太子步步紧逼,陛下态度暧昧…不能再等了。启动‘国本’计划的下一步。让王焕他们,联络更多官员,尤其是宗室和勋贵中那些对太子‘重商涉武’不满的老顽固,联名上奏,以‘陛下静养,宜早定监国’为由,提请陛下考虑令皇长子殷烁出阁理政,或明确监国人选!要造成一种‘朝野共识,太子不堪大任’的舆论声势!”
“另外…”林相眼中闪过一丝狠辣,“那个钱贵,不能再留了。他知道得太多,如今又被太子的人盯上,迟早是个祸害。让他‘病逝’,做得干净点。还有那个哑婆…一并处理掉。福瑞当铺那条线,暂时切断。”
心腹们一一领命,背后冷汗涔涔。相爷这是要双管齐下,甚至多管齐下,不惜掀起更大的风浪,也要将太子彻底打落尘埃!
几乎与此同时,深宫大内,皇帝殷邺的寝殿“养心殿”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
殷邺半靠在龙榻上,面色蜡黄,气息微弱,不时发出剧烈的咳嗽,明黄色的丝帕上沾染着刺眼的血迹。数名太医跪在殿外,战战兢兢。
龙榻边,除了贴身伺候的老太监,只有皇后和皇长子殷烁在侧。皇后眼眶微红,默默垂泪。皇长子殷烁已过而立之年,面容敦厚,眉眼间与殷邺有几分相似,但气质温和,甚至有些懦弱,此刻正一脸忧戚地替父亲轻抚后背。
“陛下,您好生将养,莫要再为国事操劳了…”皇后哽咽道。
殷邺闭目喘息片刻,缓缓睁开眼,目光扫过殷烁,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朕…乏了。你们…先退下吧。”
皇后和殷烁行礼退出。殿内只剩下殷邺和那老太监。
“德福…”殷邺声音虚弱,“近日…朝中如何?太子…和宰相…”
老太监德福伺候殷邺数十年,最是贴心,低声道:“回陛下,朝中…近日多有大臣上奏,言及陛下静养,国事繁重,宜早定…监国之议。太子殿下闭门期间,似…似仍与外界有所联络,南疆赵将军有密奏直达,言战局稍稳…林相…近日告病,未上朝,但其门下官员,活动频繁…”
殷邺听着,眼神晦暗不明。他虽病重,但帝王心术未失。岂能不知朝中暗流汹涌?太子锐意进取,手段迭出,但锋芒过露,树敌太多;林相老谋深算,根深蒂固,但其所作所为,殷邺并非毫无察觉,尤其是南疆蹊跷、北境异动…只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他此前不得不隐忍制衡。
如今自己病体沉疴,时日无多…这江山,该托付给谁?是锐气逼人、屡有奇谋但根基未稳的太子澈?还是性情温和、易于掌控但才干平平的长子烁?亦或是…继续维持这危险的平衡,直到最后一刻?
“传朕口谕…”殷邺挣扎着说道,“召…靖安侯、沈度、还有…苏烈的使者…明日…来见朕。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老奴遵旨。”德福躬身应道,心中暗惊。陛下召见的这几位,靖安侯中立老成,沈度是务实派户部尚书,苏烈是北境军方巨头…陛下这是要在病榻前,最后权衡军国大事和身后安排了!
宫中的暗流,因为皇帝的病情和隐秘的召见,变得更加微妙而致命。
东宫,殷澈几乎在同时收到了来自不同渠道的警示。
陈禾汇报:“殿下,潜渊卫发现,福瑞当铺周围监视的兄弟回报,当铺后门连续两日未见那哑婆出现。我们的人冒险潜入查探,发现当铺后院小楼已空无一人,有匆忙撤离的痕迹,并在密室中发现少许未来得及完全焚烧的灰烬,其中有一角未燃尽的信纸,残留‘…病重…速离…’等字。钱贵很可能已被转移或…灭口。”
韩绍从浙江发来密信,提到漕运衙门中某些与林相有关的官员近日活动异常,似乎在暗中串联,准备在漕运账目和清丈事宜上给他制造更大的麻烦,甚至隐约听到风声,要“从安全上”给他警告。
沈寒也来报,他留在北境的旧部传来消息,北境军中最近有神秘人物活动,似乎在调查之前军马和物资“失踪”的旧案,似有意掩盖痕迹。
而朝堂之上,虽然南疆捷报暂时压下了非议,但关于“国本”、“监国”的流言又开始悄然抬头,且这次似乎不再局限于言官,一些宗室王爷和闲散勋贵的名字也开始被提及。
“林相这是要狗急跳墙了。”殷澈综合所有情报,得出了判断。“南疆失利,西域链条被截,他必然要发动更猛烈的反扑。一方面在朝堂推动‘易储’舆论,另一方面可能在南疆甚至其他地方制造新的事端,逼我就范,甚至…直接下杀手。”
他立刻做出部署:
“陈禾,加派人手,保护楚潇然、沈寒、韩绍等关键人物及其家眷的安全。通知我们在南疆的林岩小队和赵坚将军,务必小心妖族可能的新阴谋,尤其是…警惕瘟疫或其他非常规手段!”
“通知我们在朝中的支持者,密切关注‘监国’议案的动向,必要时可联合上书,强调太子监国以来的功绩与当前局势的复杂性,反对仓促变更。”
“另外…”殷澈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们不能总是被动应付。林相最大的依仗,一是朝中党羽,二是与外部势力的勾结。朝中党羽暂时难以根除,但与妖族勾结这条线…我们必须给他来个狠的!”
他铺开纸笔,开始亲自草拟一份给靖安侯和皇帝的秘密奏报。他要将沈寒西域之行的发现、北境工匠的证词、以及之前所有关于林相与妖族勾结的线索,进行最后一次、也是最系统的梳理和呈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