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南疆的崎岖山道上,一支由三十辆四轮马车组成的四海商会运输队,正艰难前行。车队满载着前线急需的药材、特制滤水器、绷带以及楚潇然点名要的几种实验矿物。领队的正是经验丰富的老掌柜胡老西。
连日阴雨,道路泥泞不堪,车队速度缓慢。胡老西坐在头辆马车的车辕上,裹着油布,眉头紧锁,心中盘算着行程。他知道最近风声紧,瘟疫流言四起,商会成了众矢之的,这一趟差事格外凶险。
“老掌柜,前面快到‘落鹰涧’了,那地方窄,要不要先派两个伙计前面探探?”一个精干的护卫头目策马过来低声问。这护卫头目是雷震的徒孙,武功不错,人也机警。
胡老西看了看两侧陡峭的山崖和前方雾气弥漫的狭窄隘口,心中升起一股不安。“让大伙打起精神,家伙都准备好。过涧时车距拉开,快速通过!”
命令刚传下去,车队缓缓进入落鹰涧。然而,就在一半车辆进入涧道最窄处时,异变陡生!
“轰隆!哗啦——”
前方和后方山崖上,突然滚下大量巨石和滚木,瞬间将车队的首尾堵死!与此同时,两侧崖壁上冒出数十个蒙面黑衣人,手持强弓劲弩,不由分说便是一轮箭雨泼洒下来!
“敌袭!护住车马!”护卫头目怒吼,拔刀磕飞几支箭矢。商队护卫和车夫们虽惊不乱,纷纷以马车为掩体,持盾举刀,结阵防御。
但袭击者显然有备而来,箭矢异常密集,且箭头泛着蓝汪汪的光——淬了毒!更麻烦的是,一些箭矢射中了马匹或车辆上装载的药材包,顿时燃起诡异的绿色火焰,带有刺鼻气味,显然是特制的火箭!
“是冲着毁货来的!”胡老西心中冰凉。他看得出,这些袭击者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绝非寻常山贼土匪,更像是…军中精锐或大家族蓄养的死士!
“不要硬拼!护住中间几辆关键物资车!设法向前或向后突围!”胡老西嘶声喊道,自己也抄起车上一把备用的手弩。他知道,这批物资中有楚潇然急需的实验品和一批新式滤水器,绝不能有失。
护卫们拼死抵抗,但地形不利,人数也处于劣势,不断有人中箭倒下。拉车的驮马受惊嘶鸣,车队乱成一团。
眼看情况危急,突然,后方被巨石堵住的路口处,传来一阵沉闷的撞击声和喊杀声!似乎有另一支人马正在攻击堵路的袭击者!
“是援军?!”护卫头目精神一振。
只见后方人影闪动,厮杀激烈。片刻后,堵路的巨石被一股巨力轰开一道缺口,一队约二十余人、穿着打扮如同普通行商护卫、但动作狠辣果决的汉子冲杀进来,为首一人手持一柄沉重的熟铜棍,挥舞起来虎虎生风,所过之处,蒙面黑衣人筋断骨折。
“是…是镖局的朋友?”胡老西有些不确定。
那持棍大汉一棍扫飞两个黑衣人,冲到近前,低喝道:“可是四海商会胡掌柜?我等奉王彪镖头之命,暗中护送至此!快,随我们杀出去!”
王彪?镇远镖局?胡老西想起商会与镖局的合作关系,不及细想,连忙指挥还能动的车辆和人员,跟着这队突然出现的生力军,从后方缺口奋力突围。
一番血战,损失了七八辆马车和近半护卫,车队总算狼狈不堪地冲出了落鹰涧。那队“镖局”朋友也不多说,护送他们又前行了十余里,确认暂时安全后,便拱手告辞,迅速消失在密林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胡老西清点损失,看着烧毁的药材和阵亡的伙计,老眼含泪,但心中更多是后怕和疑惑:是谁要下此毒手?那队“镖局”朋友,来得也太巧了些…莫非,是太子殿下早有安排?
**核心事件二:陈禾算账,压力如山**
京城,东宫慎思堂旁一间不起眼的值房内。
陈禾面前摊开着巨大的南疆后勤供需态势图和各种不断更新的账目表格,他的眼窝深陷,显然已多日未好好休息。
瘟疫蔓延,战事升级,物资需求呈几何级数增长。而流言攻击和沿途袭扰,使得运输效率下降,损耗和护卫成本急剧上升。四海商会纵然财力雄厚,调度能力超群,此刻也感觉到了沉甸甸的压力。
“陈先生,这是刚收到的南疆第三批紧急药材清单,数量比上次又增加了三成…”一名星火卫情报员递上纸条。
“陈先生,江州转运站来信,当地官府以‘防疫’为由,对我们所有过往货物进行超常规检查,每车滞留时间至少增加半日,且多有刁难…”
“陈先生,北境那边,沈寒校尉秘密训练营请求拨付下一批马具和特制箭簇的款项,这是预算…”
“陈先生,格物院楚先生派人来,说急需几种稀有矿物和一批上等玉髓,用于制作更精密的观测符器和试验…”
各种需求、问题、阻力如同潮水般涌来。陈禾飞速地处理着,调用数据库中的运筹学知识和这段时间积累的经验,不断调整方案,协调资源,拆东墙补西墙。他设计的那套简易密码,在往来密信中频繁使用,确保指令不被截获或篡改。
“必须保证前线最核心的物资供应,尤其是防疫相关和楚先生的研究所需。”陈禾沙哑着嗓子对几个助手说道,“至于其他…可以适当压缩或延缓。另外,通知各地分会,提高警惕,所有重要运输必须加派可靠护卫,必要时…可向当地与我们有良好关系的江湖朋友或镖局求助,费用从特别账户支取。”
他想起之前殿下提过的,与镇远镖局乃至其他一些地下力量的隐秘联系。看来,是时候动用一些非常规的保障力量了。
压力不仅来自外部,也来自内部。商会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如此高强度的运转和巨大的风险,也让一些原本依附的商户或伙计产生了动摇和怨言,需要安抚和震慑。
陈禾揉了揉太阳穴,看向墙上那张越来越复杂的态势图。他知道,殿下的整个计划,此刻就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弓弦,任何一处断裂,都可能引发连锁崩溃。他必须竭尽全力,让这根弦绷而不断。
户部清吏司,韩绍的值房灯火常明。
他对外界喧嚣似乎充耳不闻,全部精力都投入到那浩如烟海的账册之中。凭借殷澈传授的审计思路和自身扎实的功底,他如同一只敏锐的猎犬,在数字的丛林里搜寻着异常的气味。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连续数日不眠不休的比对后,他发现了数条极其可疑的资金流向。
其一,三个月前,也就是南疆战事刚刚升级、黑石峪瘟疫爆发前约一个月,有一笔高达五十万两白银的“特别军费”,从户部一个不起眼的专项账户拨出,名义是“南疆前线特别物资采购预备金”。这笔款项没有直接拨给兵部或前线,而是分五次,转入五个不同省份的、注册地在京城但经营内容模糊的商号。而这五个商号,在随后两个月内,陆续向南方数省采购了大量硝石、硫磺、精铁、皮革,甚至还有几种管制药材。采购量远超正常商业需求。
其二,几乎在同一时期,太医院下属的“惠民药局”账上,有一笔二十万两的“防疫研究专款”,支出项目模糊,但核销凭证显示,大量购买了并非治疗瘟疫常用、反倒是一些可用于炼制毒物或古怪方剂的冷僻药材。经手官员的签名,与林相门下一位掌管太医院事务的官员笔迹高度相似。
其三,他调阅了与王家、郑家、崔家等与林相关系密切的世家相关联商号的税银缴纳记录,发现近半年来,这些商号在南方数省的利润份额有异常增长,尤其是在矿产、药材领域,而其货物来源和销售去向,多有模糊不清之处。
韩绍的心脏砰砰直跳。这些分散的线索,如果串联起来,指向一个可怕的结论:有人通过户部、太医院的隐秘渠道,调动巨额资金,采购战略物资和特殊原料,暗中输送给南疆的敌人——妖族!而受益的,则是林相一党及其关联的世家商号!
这已不仅仅是构陷太子、争权夺利,这是通敌卖国!是足以诛九族的大罪!
韩绍强压住心中的惊涛骇浪,将所有这些发现,用更加复杂的密码重新整理、加密,准备通过最安全的渠道呈送给殷澈。他知道,自己手中的这些数字,或许将成为扳倒那座看似不可撼动的大山的关键砝码之一。
与此同时,他也感到一阵寒意。自己查账的动作,未必能完全瞒过户部那些老油条。恐怕,林相那边很快也会察觉到账目被动了。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