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山内部的寂静是一种有重量感的寂静。
不是没有声音——远处废弃物的碰撞摩擦、金属疲劳的呻吟、偶尔泄露气体的嘶嘶声，所有这些细微声响在零重力真空环境下被扭曲、放大，然后被无限拉长，变成一种令人神经紧绷的背景噪音。
但真正让人感到压抑的，是那种“被注视”的感觉。
秦政穿着磁力靴踏上一块巨大的飞船装甲板，靴底电磁锁扣“咔嗒”一声吸附在金属表面。他举着脉冲散射枪，枪口配备的战术灯切开前方黑暗，光束中飞舞的尘埃像微型的星系。
【蝮蛇红外感官】已经激活。世界在他眼中变成热源构成的轮廓——大部分废弃物都是冰冷的蓝色，但偶尔会出现几团异常的橙红色，那是仍在缓慢释放余热的能源单元，或者...其他东西。
“左侧三十米，两个热源。”莎莉的声音从通讯频道传来，冷静而清晰，“正在移动，速度缓慢。轮廓...不像人。”
秦政调转枪口。战术灯光束扫过那片区域，照亮了漂浮的机械残骸和扭曲的管线。然后他看到了。
那是两台工程机器人，原本应该用于打捞作业的型号。但它们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外壳被某种银色的流态物质包裹，像一层半透明的皮肤。机器人的关节以违反设计规范的角度弯曲，四条机械臂的末端被改造成了锋利的金属刃。
更诡异的是，它们的“头部”，那个本该安装摄像传感器和指示灯的部位，现在镶嵌着一颗...眼球。
人类的眼球。
眼球在眼眶里缓慢转动，瞳孔收缩，死死盯着秦政的方向。
“感染体确认。”堡垒的声音响起，带着义体共鸣的低沉嗡鸣，“开火？”
“等它们进入射程。”秦政压低声音，“线虫，扫描结构弱点。”
“正在做...妈的，这什么鬼东西？”线虫的回应带着明显的惊恐，“它们的能量信号和机械信号完全混杂在一起了！就像...就像那层银色物质在操控机器人，但同时也在从机器人身上汲取能量！”
战术数据在头盔面罩上刷新。系统给出了分析结果：
【目标分析：机械-生物混合体（初级感染）】
【威胁等级：低-中】
【弱点：头部镶嵌的有机组织（疑似控制中枢）】
【建议：使用高频振动武器破坏有机-机械连接处】
秦政切换到振动刀模式。脉冲散射枪的枪管收缩，前端弹出三十厘米长的单分子刀刃，刀刃在高频振动下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嗡嗡声。
两台感染机器人似乎察觉到了威胁。它们加速冲来，机械臂挥舞，金属刃在黑暗中划出冰冷的弧光。
“开火！”
莎莉率先射击。脉冲散射枪喷出扇形的能量弹幕，虽然不是高穿透性武器，但在零重力环境下，每一发弹丸都带着可观的动量。弹雨击中左侧机器人，打得它外壳凹陷，银色物质飞溅。
但机器人没有停下。它硬扛着攻击，四条机械臂同时刺向莎莉！
铛！
堡垒的重装甲挡在莎莉面前。机械刃砍在装甲板上，溅起一溜火花。堡垒的左臂火炮抬起，炮口几乎顶在机器人头部——
轰！
高爆弹在零重力环境下爆炸的效果极其壮观。没有空气传播冲击波，但爆炸本身释放的光热和碎片呈完美的球形扩散。机器人头部连带着那颗眼球被炸成碎片，银色物质像被戳破的水气球一样爆开，然后在真空中迅速凝固成冰晶。
失去控制的机器人残骸抽搐着飘远。
另一台机器人已经冲到秦政面前。四条机械刃从不同角度刺来，封锁了所有闪避空间。
秦政没有闪避。
【疾风之足】的能量在腿部爆发，但他没有移动——而是将能量传导至握刀的右手。振动刀划出一道模糊的残影，不是格挡，不是招架，而是...
精准点刺。
刀刃刺入机器人头部镶嵌眼球的边缘，沿着有机组织和机械外壳的连接处划过。高频振动破坏了银色物质的粘合结构，眼球和周围的“血肉”被完整剥离。
机器人动作瞬间僵直。四条机械臂无力垂下，银色物质从伤口处涌出，在真空中凝固成扭曲的雕塑。
“目标清除。”秦政收刀，刀刃上沾着冻结的银色冰晶，“继续前进。”
团队在漂浮的废弃物间穿行。随着深入，感染体的数量明显增多。不只是工程机器人，连一些本该是彻底死物的金属废料，也被银色物质“活化”，变成扭曲的攻击性造物。
有一次，一堆生锈的管道突然“活”过来，像金属巨蟒一样绞向他们。堡垒用臂载火炮轰碎了大部分，但仍有几根管子缠住了线虫的推进背包。
“操操操！这东西在往我的电路里钻！”线虫惨叫。
秦政冲过去，振动刀精准斩断管道连接处。断裂的管子里涌出银色流态物质，试图包裹他的手臂，但在接触到他皮肤的瞬间——
【警告：检测到秩序能量侵蚀企图】
【神骸器官系统启动自主防御...】
【混沌熔炉（初级）微量激活...】
秦政感到体内某个“开关”被触动了。不是主动控制，而是本能的反应。他手掌皮肤下隐约泛起暗金色的纹路——那是【混沌之躯】的雏形在对抗秩序侵蚀。
银色物质像碰到烙铁一样猛地缩回，然后在真空中迅速蒸发消散，不留痕迹。
“老、老大？”线虫喘着粗气，“你刚才...手上发光了？”
“你看错了。”秦政收回手，暗金色纹路已经消失，“继续前进。”
他没有解释。事实上，他自己也不太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自从在漂流集市外围吸收裂隙能量、系统解锁【混沌熔炉】的隐藏功能后，他的身体就在发生缓慢的变化。不是单纯的强化，而是...本质上的某种蜕变。
就像霍恩说的，“无序的进化”。
团队终于抵达格里克标记的核心区边缘。这里漂浮的废弃物密度极高，几乎形成一堵墙。而墙的中央，有个被强行清理出来的通道——显然是之前打捞队开辟的路径。
通道尽头，隐约可见光芒。
不是灯光，也不是能量泄漏的光晕，而是一种柔和的、仿佛活物呼吸般的银色辉光。
“那就是‘卵’？”莎莉压低声音。
秦政点头。他关闭战术灯，让团队的眼睛适应黑暗。随着视觉调整，那光芒的细节逐渐清晰...
那确实是一颗卵。
大约三米高，椭圆形，表面覆盖着半透明的银色薄膜。薄膜下，可以看到复杂的能量脉络在缓慢脉动，像某种巨大生物的心血管系统。卵悬浮在零重力环境中，周围连接着几十根银色“脐带”——那些脐带另一端连接着各种废弃物，甚至还有几具穿着打捞队制服、早已冻僵的尸体。
尸体被银色物质包裹，像琥珀里的昆虫。
最令人不适的是，卵在“呼吸”。它规律地膨胀、收缩，每次收缩时，那些连接废弃物的脐带就会微微发光，仿佛在抽取什么；而膨胀时，卵表面的能量脉络就会更加明亮。
“它在进食。”艾拉的声音从通讯频道传来，她留在后方建立临时指挥点，“我分析了能量波动模式...它正在把那些废弃物和尸体的质量转化为能量和生物质。转化效率高得惊人，至少是已知生物技术的十倍以上。”
“能分析出卵里面是什么吗？”秦政问。
“扫描被干扰了。卵散发出的能量场会扭曲所有探测信号。但我从能量特征推测...”艾拉顿了顿，“里面不是自然生物。更像是...某种人造生命体，或者更准确说，某种‘协议造物’。”
协议造物。秦政想起在坟场深处看到的银色流态金属，想起系统提示的“秩序侵蚀”。
“格里克提到过，最近集市出现第三方势力，身上有类似能量特征。”莎莉说，“如果这个卵是他们投放的...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测试？还是想污染整个集市？”
“都有可能。”秦政盯着那颗脉动的卵，“但不管目的是什么，我们得摧毁它。线虫，设置炸药需要多久？”
“给我五分钟。”线虫从背包里掏出塑胶炸药和遥控引爆器，“不过老大，这玩意儿看起来挺结实的，可能需要多点爆破...”
话音未落，异变突生。
卵突然剧烈震颤！表面的银色薄膜鼓起数个鼓包，鼓包破裂，喷出大量银色流态物质。那些物质在空中凝聚，变形，最后凝固成...
人形。
五个银色人形。它们没有五官，没有细节，只是粗糙的人类轮廓，像未完成的雕塑。但它们的动作灵活得可怕——在零重力环境下，它们不需要推进器，直接“游”了过来，速度极快。
“开火！”秦政大吼。
脉冲散射枪、臂载火炮、甚至线虫掏出的手枪同时开火。能量弹丸和高爆弹在真空中划出无声的轨迹，击中银色人形——
但效果有限。
弹丸穿透人形，打出一个个窟窿，但银色物质立刻流动填补。高爆弹炸碎部分躯体，碎片却迅速重新聚合。这些东西像是打不死的黏液怪，只是换了个形态。
“物理攻击效果不佳！”莎莉边射击边后退，“艾拉，分析弱点！”
“正在做...等等，它们的能量核心在胸腔位置！攻击那里！”
秦政切换振动刀，冲向最近的人形。银色人形伸出胳膊，手臂前端凝聚成尖锐的矛刺。秦政侧身躲开，振动刀刺入对方胸腔——
刀刃传来奇异的触感。不是切割血肉，也不是切开金属，而是...搅动粘稠液体。
人形动作停滞。秦政感觉到刀尖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他手腕发力，振动刀高频振荡，将那东西从银色物质中“挖”了出来。
那是一颗拇指大小的银色结晶，表面光滑，内部有流光转动。
结晶离体的瞬间，银色人形立刻瘫软，化为一滩失去活性的物质，在真空中散开。
“核心是结晶！”秦政在通讯频道喊，“攻击胸腔！”
战术调整。莎莉和堡垒集中火力攻击人形胸腔部位，虽然银色物质会流动保护，但只要打出足够大的缺口，结晶就会暴露。线虫则躲在堡垒身后，用精准的点射击碎暴露的结晶。
两分钟后，五个人形全部被解决。
但卵的反应更激烈了。它开始高频脉动，表面的能量脉络亮到刺眼，所有脐带剧烈抽搐。更糟糕的是，周围漂浮的废弃物开始“活化”——银色物质像瘟疫一样扩散，感染所及的一切。
“它在召唤援军！”线虫声音发颤，“我们得快点！”
秦政冲向卵。距离三十米时，卵表面突然裂开一道缝隙，一只...东西，从里面探了出来。
那不是完整的生物。更像是某种巨大生物的“肢体”——覆盖着银色甲壳，关节处有发光的能量节点，末端是锋利的骨刃。肢体从卵中伸出，像章鱼的触手，但更加狰狞。
骨刃横扫！
秦政在千钧一发之际后仰，骨刃擦着头盔面罩划过。他反手一刀砍在肢体上，振动刀切开甲壳，流出银色的“血液”。但伤口瞬间愈合。
“这玩意儿能自我修复！”莎莉连续射击，在肢体上打出一个个窟窿，但很快就被填补。
堡垒试图用火炮直接轰击卵本体，但那些脐带像活过来的防御网络，挡在炮弹轨迹上。高爆弹炸断几根脐带，但更多的涌上来。
必须速战速决。秦政大脑飞速运转。卵的能量核心在哪里？表面？内部？
他想起小雨的话：“它在呼唤同类...母亲饿了...”
母亲。这个词让他灵光一闪。
“线虫！炸药给我！”秦政吼道。
线虫扔过来一块塑胶炸药和遥控器。秦政接过，没有冲向卵，而是冲向那些连接卵和废弃物的脐带——尤其是那几根连接着打捞队员尸体的脐带。
他有一个猜测。
如果卵在“进食”，那么它一定有个“消化系统”或者“能量转化中枢”。而最可能的位置，就是连接营养源的脐带汇集处。
秦政沿着脐带逆向寻找。果然，在靠近卵底部的位置，所有脐带汇聚到一个银色的“节点”——那节点像个丑陋的肿瘤，表面有规律地搏动，每次搏动都从脐带中抽取银色物质。
就是这里！
他冲向节点。卵似乎察觉到了威胁，那只巨大肢体放弃攻击莎莉和堡垒，全力拦截秦政。骨刃从各个角度劈砍，秦政在刀光中闪转腾挪，【疾风之足】的能量发挥到极致。
十米。
五米。
骨刃迎面刺来，秦政没有躲——他迎着骨刃冲去，在即将被刺中的瞬间侧身，骨刃擦着肋部划过，切开作战服，在皮肤上留下一道血痕。但足够了。
他扑到节点上，将塑胶炸药狠狠按在搏动最剧烈的部位。按下定时器——三秒。
“撤退！”秦政在通讯频道大吼，同时全力后跃。
莎莉和堡垒立刻后撤。线虫已经跑出老远。
三。
卵剧烈震颤，所有脐带疯狂抽搐。
二。
那只肢体试图抓向节点上的炸药，但太迟了。
一。
轰——！！！
爆炸在真空中无声，但光热和冲击波的视觉效果更加震撼。银色的节点像超新星一样爆发，刺眼的光芒瞬间吞没卵的下半部分。脐带被炸断，银色物质像喷泉一样涌出，在真空中凝固成扭曲的冰雕。
卵的脉动停止了。表面的光芒迅速黯淡，银色薄膜失去光泽，变成死灰的颜色。那只巨大的肢体无力垂下，然后开始崩解——从末端开始，一寸寸化为尘埃。
成功了。
但秦政没有放松警惕。他盯着那颗死去的卵，直到确认它彻底失去活性，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目标摧毁。”莎莉汇报，“周围感染体正在失去活性...银色物质在凝固、崩解。”
“收到。”艾拉的声音传来，“能量波动消失。任务完成。”
团队在爆炸现场汇合。线虫检查剩余的炸药，堡垒警戒四周，莎莉则走到秦政身边，看着他肋部的伤口。
“没事吧？”
“皮外伤。”秦政检查伤口，出血已经止住。超凡阶的恢复力加上【铁甲山猪之心】的强化，这种程度很快就能愈合。
他看向那颗死去的卵。在它崩解的核心位置，露出了一样东西。
那不是生物组织，也不是机械零件，而是一个...
数据存储器。
银色外壳，表面刻着熟悉的标志——创世纪公司的徽记，但徽记下方还有一行小字：
“协议执行单位-孵化者a型-序列号：p-07”
果然是创世纪公司的手笔。或者说，“协议”的手笔。
秦政捡起存储器。接口是标准型号，应该能读取。但他没有立刻连接，而是收进背包——在这种地方进行数据读取太危险了。
“收集所有银色结晶碎片，”他命令，“艾拉需要样本研究。”
团队快速打扫战场。除了那颗主要结晶，他们还找到了二十三块较小的碎片。所有碎片都被密封进防辐射容器。
返回的路上很顺利。失去卵的能量支撑，垃圾山内部的感染体全部失去活性，变成普通的废弃物。那些被感染的打捞队员尸体，秦政让堡垒用高爆弹就地火化——虽然残酷，但总比留下感染源好。
回到入口气闸舱时，格里克已经等在那里。他身后站着十几个全副武装的手下，但看到秦政团队完好无损地出来，他的表情明显放松了。
“成功了？”
“卵已摧毁。”秦政展示战斗记录影像，“这是数据存储器和结晶样本。按照约定，守护者残骸和数据碎片归我们。”
格里克检查了影像，确认无误后，爽快地点头：“当然。东西已经准备好，就在王座间。另外...”
他凑近些，压低声音：“关于导航信标的情报，我也准备好了。但这里不适合说，去我那里。”
团队回到王座间。小雨扑上来抱住秦政，确认哥哥没事后才松开。格里克的手下搬来几个箱子——里面是守护者机器人的残骸部件，以及一个加密的数据硬盘。
“硬盘里有从所有残骸中提取的数据碎片，包括你父母的影像原件。”格里克说，“另外，作为额外谢礼，我附赠了一份...‘漂流集市势力关系图’。”
他打开投影，显示出一张复杂的关系网络图。三大势力——墨影的鬼市、霍恩的铁棺诊所、格里克的清道夫——呈三角对立，但又互相制衡。而在三角之外，有几个标记为“？”的节点。
“这些是最近出现的‘第三方势力’。”格里克指着那些问号，“我的人只和他们接触过一次，交易一批稀有金属。但那次交易后，我的三个手下失踪了。不是被黑吃黑，而是...人间蒸发。没有战斗痕迹，没有求救信号，就像从来没存在过。”
他调出交易记录：“他们自称‘星海旅者’，但用的飞船是改装过的帝国制式侦察舰。更重要的是...”
格里克放大一张模糊的照片。那是交易时偷拍的，画面里是对方的一个成员。那人穿着全覆盖式防护服，看不清脸，但防护服胸口有个标志——
一个简单的几何图形：一个圆圈，被一条斜线贯穿。
“这个标志，”秦政瞳孔收缩，“我见过。”
在方舟实验室的数据碎片里。在父母研究笔记的角落里。在零号最后爆发的记忆幻象中...
那是“归一肃正协议”的简化符号。
“你见过？”格里克敏锐地捕捉到他的反应，“在哪？”
秦政没有直接回答：“他们还有别的特征吗？行为模式？说话方式？”
“说话很...机械。”格里克回忆，“用词精准得像在念稿子，没有情绪波动。而且他们对‘未改造生命体’表现出异常的兴趣，交易时多次询问集市里有没有‘纯净基因样本’。”
他看向小雨，意思很明显。
“看来我们的行踪确实暴露了。”莎莉冷冷地说。
“恐怕不只是暴露。”格里克关掉投影，“我怀疑，那个卵就是他们投放的。目的可能是测试感染效率，也可能是想逐步控制集市——毕竟这里是前往遗忘星海的重要中转站。如果掌握了这里，就等于掌握了所有寻宝者的咽喉。”
秦政沉默片刻，问出最关键的问题：“导航信标。你知道多少？”
格里克的表情变得凝重。他走到墙边，打开一个隐藏的保险柜，从里面取出一份纸质文件——在数字化时代，纸质往往意味着绝对保密。
“这是二十年前，我还在帝国舰队服役时，参与的一次‘绝密行动’的记录副本。”格里克摊开文件，上面是手写的任务简报和潦草的星图，“那次行动的目标，是调查遗忘星海边缘的一次‘异常能量爆发’。”
他指着星图上的一个坐标：“我们抵达时，发现那里漂浮着一艘...古老的飞船。不是人类的，甚至不是已知任何文明的。飞船已经损毁，但它的能源核心还在运转，持续发射一种特殊的信号——就是后来的‘导航信标’。”
“信号内容是什么？”秦政问。
“不知道。我们的仪器无法解析，强行破解导致三台分析仪过载烧毁。”格里克说，“但我在撤离前，用个人记录仪拍下了一段信号的可视化图像...”
他调出一张图片。那是由无数光点组成的复杂三维结构，在不断旋转、变化。但如果你盯着看久了，会发现那些光点在组成...文字。
不是已知的任何文字，而是一种更本质的、仿佛直接作用于意识的“概念符号”。
秦政盯着图片，突然感到一阵眩晕。那些光点在他眼中开始重组，变成他能理解的讯息...
“归一...肃正...协议...执行中...”
“清理...偏离模因...个体...”
“引导...至...净化场...”
“抗拒者...抹除...”
他猛地移开视线，大口喘气。冷汗浸湿了后背。
“你看懂了？”格里克紧紧盯着他。
“...看懂了。”秦政抹了把脸，“那不是导航信标，是陷阱信标。它的作用是吸引所有‘偏离模因’的生命体——比如追求血肉进化的我，比如拥有原始基因的小雨——然后把我们引导到某个‘净化场’，进行清理。”
房间里一片死寂。
“所以跟着信标走的人，十死无生。”莎莉喃喃道。
“那真正的伊甸窗口在哪？”线虫问。
格里克收起文件，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这就是我要告诉你们的最后一条情报。”
他打开个人终端的星图，放大遗忘星海区域，然后在边缘位置标记了一个点。
“每127年，当假信标激活的同时，在星海的另一侧，会出现一个‘暗窗’。那个窗口很小，持续时间很短，而且没有任何信号指引。但只有通过暗窗，才能安全进入伊甸所在的内部区域。”
“你怎么知道？”秦政盯着他。
“因为二十年前，那艘古老飞船的残骸里，除了信标发射器，还有一个...日志记录。”格里克的声音压得很低，“记录者是那艘飞船的最后一名船员。他在死前留下讯息：‘信标是谎言，暗窗是生路。但进入者需携带钥匙，否则将被拒之门外。’”
钥匙。秦政想起父母影像里提到的“伊甸核心访问密钥（1\/3）”，想起霍恩说的“小心发光的向导”，想起小雨的原始基因...
所有的线索，开始串联起来了。
“暗窗的坐标，”秦政问，“你有吗？”
格里克点头，但他没有直接给出坐标，而是说：“坐标我可以给你，但作为交换，我需要你们帮我做最后一件事。”
“还有？”线虫忍不住吐槽，“老大，这已经是第几次‘最后一件事’了？”
秦政抬手制止他，看着格里克：“什么事？”
“很简单。”格里克咧嘴一笑，笑容里带着冰冷的杀意，“帮我清理掉集市里的‘第三方势力’。那些自称星海旅者的杂碎，还有他们可能安插在墨影和霍恩身边的眼线。”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俯瞰下方熙攘而黑暗的集市。
“这座集市虽然肮脏、混乱、充满背叛...但它是我的家。我不允许任何人，尤其是那些浑身散发着‘不对劲’气息的家伙，在这里撒野。”
格里克转过身，眼神锐利如刀。
“所以，秦政。我们合作一次，真正的合作。你帮我清理害虫，我给你们暗窗坐标、所有需要的补给，甚至派一艘改装过的走私船送你们去遗忘星海边缘。”
“作为额外的诚意...”
他按下通讯器：“把‘那个’带进来。”
几分钟后，两个手下推着一个巨大的密封罐进来。罐体是透明的强化玻璃，里面充满淡蓝色的营养液，而浸泡在营养液中的是...
一台完整的守护者系列机器人。
G-0730号。外壳完好，只有胸甲有几处轻微凹陷。最重要的是，它的能量核心还在微弱闪烁。
“这是我打捞到的最完整的一台。”格里克说，“虽然也陷入了休眠，但损伤程度比你的G-0719轻得多。如果你们能找到修复方法，也许能从它身上获取更多信息，甚至...唤醒它。”
秦政走到密封罐前，隔着玻璃凝视那台机器人。它和老铁那么像，却又那么不同——老铁在漫长岁月中磨损、改装、积累了独特的“人格”，而这一台，还保持着出厂时的纯净状态。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
如果...把G-0730的完好部件移植到老铁身上呢？
【神骸器官系统】能合成生物器官，但对机械造物呢？也许结合艾拉的技术和系统的分析能力...
“成交。”秦政转身，向格里克伸出手，“我们合作。”
两只手握在一起。一个是血肉之躯却蕴含超凡力量，一个看似普通却掌控着法外之地的地下王国。
“合作愉快。”格里克笑了，“那么，首先从制定清理计划开始...我建议先从霍恩的诊所下手。那老疯子最近行为异常，我怀疑他已经被渗透了。”
秦政想起霍恩最后那句“小心发光的向导”，想起诊所深处那高纯度的生命源质波动...
“我同意。”他说，“但行动前，我需要先和墨影接触。既然他手里有基因训练资料，而且也在收集原始基因情报，那他很可能是下一个目标。”
“聪明。”格里克赞许地点头，“那就分头行动。你和妹妹去见墨影，你的队友们协助我的人清理外围眼线。二十四小时后，我们在这里汇合，制定最终方案。”
计划敲定。团队开始分配任务，检查装备，准备接下来的硬仗。
而在漂流集市的阴影深处，那些身穿防护服、胸口有着斜线贯穿圆圈标志的身影，也在无声集结。
其中一人抬起手，掌心投影出秦政和小雨的影像。
“目标确认，”合成音冰冷无情，“执行抓捕协议。优先目标：完美原始基因携带者。次要目标：混沌生命体雏形。允许使用...致命武力。”
他们的眼睛在防护面罩后亮起银色的光。
狩猎，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