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向明突然打断：“既然是已经废弃的管网，为什么还在输气？当初汉东油气集团地下管网改造这一块，是谁在负责？”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白景文。
白景文连忙诚惶诚恐的站起来：“报告诸位省委领导，汉东油气集团地下管网改造当初在刘新建负责的时候就已经立项了，我上任后正式启动，当初省里负责地下管网改造这块的是原常务副省长曹国林，但曹国林他不是已经..........”
“好嘛，立项是刘新建，具体负责的又是曹国林，责任全部在两个已经进去的人身上？”方向明冷笑道，“白景文同志，已经废弃的地下管网仍在输送天然气这件事，你作为汉东油气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你不应该说些什么吗？”
白景文的脸上青一块白一块，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里面的情况他当然清楚。
把责任推给曹国林和刘新建，是因为这两位反正在里头了，虱子多了不怕痒，尤其是曹国林，还像个男子汉大豆腐，在里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拿捏的很准，要不然老大今天也不会安然坐在这里了。
不等白景文考虑好怎么回答，方向明继续说道：
“根据我掌握的情况，当初汉东油气集团地下管网改造，省财政共下拨了7.5亿的改造费用，但这笔钱到了汉东油气集团后，全部一次性的转给了远大基础建设公司账户上。”
方向明的话一下子讲到了问题的核心，大家都明白省长话里后面的意思，会议室里一时安静的出奇。
沙瑞金心里咯噔一下！
掌握了省公安厅和省检察院就是不一样，连这种陈年旧账都摸清楚了？
达康书记唇角微扬，不停的转动着手中的保温杯，仿佛那个杯子是永远停不下来的陀螺，慢悠悠的转着............
王小琴适时补刀：“白景文同志，这笔钱怎么会全部一分不剩的转给远大基础建设公司？”
白景文的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因为...........因为远大基础建设公司是施工单位..........这钱早晚是要给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明显底气不足，心里是虚的。
“那已经改造完工的地下输气管网，怎么没有改造就验收合格了呢。”
李达康慢条斯理、一字一顿的问。他问的时候甚至都没有看白景文，还是自顾自的盯着手里不断转动的杯子，仿佛在问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岂有此理！”沙瑞金突然说话了，“既然有管网没有改造，那这7.5亿的专项资金，怎么会全部划到远大基础建设公司？汉东油气集团作为发包单位，又是怎么验收的？”
不管怎么说，到了这个时候，自己这个省委书记不能不有个态度。
虽然是违心的。
老大一说话，白景文的心仿佛一下子掉到冰窟窿里。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很不好的念头：老大这是要弃卒保车啊。
他吞吞吐吐的说道：“这个..........书记、省长...........这个情况是有具体的人在负责..........我不是特别清楚.........我回去后马上调查.........”
“不清楚？”方向明突然一拍桌子，把所有人都吓一跳！
“同志哥，这是七点五个亿！不是七块五或者七十五！你轻飘飘的一句不是特别清楚就把我们打发了？”
谁也没有想到省纪委书记田国富突然开口了。
“沙书记、方省长，我建议由我们省纪委成立调查组，对汉东油气集团地下管网改造进行调查，查清楚这笔资金的去向。”
田国富已经看出来了，这件事沙瑞金也不会硬扛。
与其如此，还不如让沙书记和自己掌握主动权，把这个调查放在省纪委这里，变被动为主动，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知我者国富也！
沙瑞金马上明白田国富提出省纪委介入调查的用意了，他微微点点头道：“好，我同意就按国富书记提出来的办，由省纪委成立联合调查组，彻查地下管网改造资金去向，同时对其余管网进行一次彻底排查，杜绝此类事故再次发生，此次事故上报应急管理部，向明省长，你看呢？”
他扭头看向旁边的方向明，觉得方向明肯定没理由反对。
不愧是官场老手，高啊！
这一招的高明之处，在于以退为进、化被动为主动，用“合规姿态”牢牢攥住调查主导权，堪称官场权力博弈里的教科书式操作。
首先，他精准借势破局。
当方向明拍桌发难、田国富顺势提出省纪委介入时，沙瑞金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拍板同意————表面上看，他是顺应了在场领导的共同诉求，摆出“坚决彻查问题”的积极态度，既回应了舆论和常委们的期待，又避免了因袒护关联方而陷入被动。
要知道，7.5亿专项资金的猫腻已被摆上台面，白景文的推诿搪塞根本站不住脚，若自已强行压制调查，只会引火烧身，被方向明抓住把柄！
他的“同意”，实则是丢出白景文这个“卒子”，暂时平息众怒，稳住自己的立场。
其次，暗藏后手掌控全局。
田国富提出的“省纪委成立联合调查组”，正是沙瑞金想要的结果。省纪委本就是在省委领导下开展工作，由田国富牵头调查，等同于把调查的主动权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调查组查什么、怎么查、查到哪一步，最终的调查结果如何定性、如何上报，都绕不开省委的统筹。
这就意味着，即便此事牵扯到更深层的利益关系，自己也能通过掌控调查节奏，在合适的时机切割风险、划定边界，避免事态失控波及自身。比起让其他部门介入，由省纪委主导，既能体现“从严治d”的决心，又能最大限度地把控局面，不至于被外部力量牵着鼻子走。
最后，用“合规流程”堵住所有质疑。
在同意成立调查组的同时，沙瑞金特意强调“彻查资金去向”“彻底排查管网”“上报应急管理部”，这三步棋走得滴水不漏。上报应急管理部，是履行了事故处置的法定程序，让整个操作有了合规的外衣；彻查资金与排查管网，则是把调查方向限定在“事”的层面，而非直接指向“人”的层面，为后续的定性和处理留下了充足的余地。
他甚至还询问方向明的意见，看似尊重他，实则是在暗示：我已经把该做的都做了，流程合规、态度端正，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给你个梯子。
借梯子下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