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驶离高速公路,钻进蜿蜒的山路时,天色渐渐阴沉下来。林正宏靠在副驾驶座上,指尖摩挲着仪表盘上的油灯,张启明握着方向盘的手却越攥越紧,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林总,导航信号越来越弱了。”张启明猛打方向盘,避开路边的碎石,“刚才还显示离清河县光明小学还有15公里,现在直接黑屏了。”
林正宏掏出手机,屏幕上只有一格信号,地图加载不出任何路线。“沿着这条路继续开,刚才问过收费站的人,清河县只有一条主路通山。”他把手机揣回口袋,目光投向窗外——两侧的山壁陡峭,路面坑洼不平,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咯吱”的声响。
车子开了不到十分钟,导航突然重新亮起来,语音机械地播报:“前方500米左转,进入目的地道路。”张启明没多想,猛打方向盘左转,车子瞬间冲进一条狭窄的土路。
“不对劲!”林正宏突然坐直身体,“这条路根本不像通学校的路,全是泥坑!”
话音刚落,越野车前轮猛地陷进一个深水坑,“哐当”一声巨响,车头朝下倾斜,车身剧烈摇晃。林正宏的额头撞到前挡风玻璃,疼得他皱紧眉头。
“完了完了!”张启明慌忙拉手刹,推开车门跳下去,看着陷在泥里的前轮,脸色惨白,“轮胎陷太深了,这破路根本没发开出去!”
林正宏推开车门下车,鞋底刚沾到地面就陷进半尺深的泥里,昂贵的皮鞋瞬间被污泥包裹。他走到车头前,看着车轮深深嵌在泥坑中,周围全是松软的烂泥,根本没有借力的地方。
“赶紧找人帮忙!”林正宏掏出手机,却发现信号彻底消失了,连紧急电话都打不出去。他抬头望去,不远处的山坳里有几间土坯房,几个村民正站在门口往这边张望。
“我去叫人!”张启明抹了把脸上的冷汗,拔腿就往村子里跑,跑了没几步就摔了个踉跄,裤子上沾满污泥。
林正宏留在原地,试图用石头垫在车轮下,可石头一放进泥里就陷了进去。他弯腰挖泥,手指很快被锋利的碎石划破,鲜血混着污泥渗出来,钻心地疼。
没过多久,张启明带着十几个村民回来了,有老人,有小孩,还有几个年轻小伙。他们站在离车子几米远的地方,抱着胳膊围观,眼神里满是好奇和戒备,没人上前帮忙。
“老乡们,麻烦大家搭把手,把车推出来,我给大家每人五百块钱!”张启明掏出钱包,抽出一沓现金挥舞着,“现金结算,推出来就给钱!”
村民们互相看了看,没人动。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咳嗽了一声:“小伙子,不是我们不帮忙,这泥坑太深,推不出来的。再说,我们山里人,不缺你那点钱。”
“五百块不够?那一千!”张启明又加了码,把现金递到最前面的一个小伙面前,“只要能把车推出来,这钱就是你的!”
小伙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他的手,冷冷地说:“我们不稀罕你的钱。前阵子也有城里来的老板,说给我们钱让我们帮忙修路,结果钱拿了,路也没修,还把我们的山泉水弄脏了。”
林正宏停下挖泥的动作,直起身看着村民们:“老乡,我们不是来骗钱的。我们是去光明小学考察的,孩子们还在等我们。只要你们能帮忙把车推出来,钱我们一定给,而且以后还会帮村里修路、打井。”
“光明小学?”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皱起眉头,“就是那个说要给孩子们建教室,结果只搭了个架子就没人管的学校?”
林正宏的心一沉:“老乡,我知道之前的事让大家失望了。这次我们来,就是为了查清真相,给孩子们一个交代。”
“交代?”老人冷笑一声,“我们等了大半年,孩子们在漏风的旧庙里上课,冻得瑟瑟发抖,也没等来什么交代。你们这些城里老板,嘴里说得好听,实际上都是为了自己的名声!”
“不是这样的!”林正宏急了,往前走了两步,却被泥坑绊倒,摔在烂泥里,浑身都沾满了污泥。村民们发出一阵低低的哄笑,那笑声像巴掌一样抽在他脸上。
张启明赶紧上前把他扶起来:“林总,别跟他们废话了,我们自己推!”
两人钻进车里,林正宏踩下油门,发动机发出轰鸣,车轮在泥里疯狂转动,溅起漫天污泥,却丝毫没有前进的迹象,反而陷得更深了。
“没用的!”老人喊道,“这泥坑下面全是烂泥,越踩陷得越深,除非用拖拉机拉,否则根本出不来!”
“拖拉机?村里有拖拉机吗?”林正宏推开车门,不顾浑身污泥,走到老人面前,语气放低了些,“老乡,麻烦你帮我们找辆拖拉机,费用我加倍给你。”
老人摇了摇头:“拖拉机在山那头的镇上,来回要两个小时。而且现在天快黑了,山路不好走,没人愿意跑。”
林正宏抬头看了看天,乌云越来越厚,眼看就要下雨了。他想起匿名信里那些孩子的话,想起晓冉画的“有灯的学校”,心里像被火烧一样着急。
“林总,要不我们先回镇上住一晚,明天再过来?”张启明小声提议,“这鬼地方又偏又危险,万一淋雨感冒就麻烦了。”
“不行!”林正宏断然拒绝,“孩子们等不起,我们今天必须赶到学校!”他转身看向村民们,“老乡们,我知道你们不信任我们。但我向你们保证,只要我林正宏在,就一定会给孩子们建一所真正的学校,让孩子们有书读,有灯亮。现在,我只求你们指条路,从这里到光明小学,步行要多久?”
村民们沉默了。那个抱着孩子的妇女叹了口气:“从这里走山路到光明小学,要三个小时,而且路很难走,全是陡坡和碎石。”
“三个小时?”张启明吓了一跳,“林总,我们没带登山装备,而且您的手还在流血,怎么走路啊?”
林正宏没理他,从车里拿出公文包,把里面的现金和重要文件放进防水袋里,又摸出那盏沙漠油灯,放进怀里。“张启明,你留在这里等救援,我自己去学校。”
“林总,我跟你一起去!”张启明咬了咬牙,“这事是我做错了,我必须跟你一起去给孩子们道歉。”
林正宏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算是默认了。他转向那个妇女:“老乡,麻烦你给我们指条最近的路。”
妇女放下怀里的孩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用炭笔在上面画了条简单的路线:“沿着这条路一直走,翻过两个山坳,看到一棵老槐树,就到光明小学了。路上小心点,下雨后路更滑。”
“谢谢。”林正宏接过纸条,把身上所有的现金都掏出来,递给妇女,“这点钱,麻烦你帮我们照看一下车子,等我们回来再感谢大家。”
妇女把钱推了回去:“钱你拿着吧,山里不安全。我们会帮你看着车子的,不会让别人破坏。”
林正宏愣了一下,心里涌上一股暖流。他没再坚持,把钱揣回口袋,转身就往山路走去。张启明赶紧跟上,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蜿蜒的山路上。
山路比想象中难走得多,路面全是碎石和湿滑的苔藓,稍不留意就会摔倒。林正宏的皮鞋早就被磨破了,脚底传来阵阵刺痛,手上的伤口被汗水浸湿,疼得他直咧嘴。
“林总,我们休息一下吧!”张启明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扶着树干大口喘气,“我实在走不动了。”
林正宏也累得满头大汗,衣服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他靠在一块大石头上,掏出怀里的油灯,看着灯身的陶土纹路,想起沙漠里牧民说的话:“再黑的路,一点光就能照着走。”
“不能停!”林正宏站起身,擦掉脸上的汗水,“孩子们还在等我们,我们多休息一分钟,他们就多一分失望。”他迈开脚步,继续往前走,脚步虽然沉重,却异常坚定。
天渐渐黑了下来,乌云终于忍不住下起雨来,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冰凉刺骨。林正宏和张启明没有雨具,只能顶着雨往前走,山路变得更加湿滑,两人摔了好几个跟头,浑身都是泥和水。
“林总,我真的走不动了!”张启明坐在地上,不肯起来,“这鬼地方根本就没人能来,我们就算到了学校,也做不了什么!”
林正宏停下脚步,回头看他,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眼神却异常明亮:“张启明,你记住,我们现在走的每一步,都是在为我们之前的错误赎罪。如果连这点苦都吃不了,我们就永远没有资格给孩子们一个交代。”
他伸手拉起张启明:“起来,跟我走。只要我们不放弃,就一定能到学校。”
张启明看着林正宏坚定的眼神,咬了咬牙,站起身,跟着他继续往前走。雨水模糊了视线,两人只能凭着记忆和纸条上的路线摸索前进,耳边只有雨声和自己沉重的脚步声。
不知走了多久,林正宏突然看到前方隐约有一丝微弱的灯光。他精神一振:“前面有光!应该就是光明小学了!”
两人加快脚步,朝着灯光的方向走去。越往前走,灯光越清晰,那是一盏挂在旧庙门口的马灯,昏黄的光在雨夜里摇曳,像一点微弱的星光。
林正宏的心脏狂跳起来,他知道,前面就是他此行的目的地,也是他赎罪的开始。他握紧怀里的油灯,加快了脚步,泥泞和疼痛都被抛在了脑后。他只想快点赶到那里,看看那些被辜负的孩子,看看那所只存在于报告里的“光明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