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正宏把匿名信和项目照片塞进公文包最底层,又将那盏沙漠油灯放进侧袋——灯身的陶土被摩挲得发亮,像是能给他对抗一切的勇气。桌上的手机显示下午一点四十,距离和张启明约定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他抓起车钥匙刚要起身,办公室的门“砰”地被推开。
王总攥着一叠文件冲进来,西装领口歪斜,头发也有些凌乱,显然是急匆匆赶来的。“正宏你疯了?”他把文件摔在桌上,首页“集团股价实时走势图”上,一道红色曲线正向下滑落,“你非要现在去清河县?股价已经跌了1.5个点,再闹大,股东们非吃了我不可!”
林正宏停下脚步,指尖在车钥匙上转了一圈:“股价跌了可以再涨,孩子们的教室没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孩子们?”王总冷笑一声,伸手去抢他的公文包,“你别跟我来这套!那些穷山沟的孩子关你什么事?咱们是商人,要的是利润!张启明都跟我说了,你手里那些照片都是伪造的,是有人故意抹黑咱们公司!”
林正宏侧身躲开,将公文包抱在怀里:“伪造的?那1.2亿转给宏图地产的转账记录也是伪造的?王总,你摸着良心说,这事你到底参与了多少?”
“我……我就是帮着协调了一下!”王总的脸涨得通红,伸手去扯林正宏的胳膊,“正宏,听我一句劝,把照片和信给我,我来处理。你派个下属去看看就行,何必亲自跑一趟?万一被媒体拍到,说你‘公益作秀翻车’,咱们集团的声誉就全毁了!”
“协调?”林正宏用力甩开他的手,后退一步靠在桌沿,“你所谓的协调,就是看着张启明把公益基金的钱挪去填你朋友的房地产窟窿?王总,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为了钱连底线都没有了?”
王总被噎得说不出话,突然抓起桌上的文件架,狠狠摔在地上。文件夹散落一地,里面的报表和合同撒了满地都是。“底线?在商场上谈底线就是找死!”他喘着粗气,指着门口,“我告诉你林正宏,今天你要是敢踏出这个办公室一步,明天我就联合股东召开董事会,罢免你的董事长职位!”
林正宏看着满地狼藉,突然觉得很陌生。眼前这个人,还是当年和他一起在出租屋里创业,说“要赚干净钱”的王总吗?他弯腰捡起一份被踩脏的光明基金宣传册,封面印着孩子们的笑脸,下面写着“用爱点亮希望”。
“罢免我?”他把宣传册拍在桌上,声音里满是失望,“王总,你以为我还在乎这个董事长职位吗?我成立光明基金,不是为了给公司贴‘慈善标签’,是真的想帮那些孩子。可你呢?你把我的初衷当成了你谋利的工具。”
“我谋利?”王总冲过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我这都是为了公司!为了咱们这么多年的心血!你倒好,为了一群不相干的孩子,要把公司拖垮!你对得起跟着咱们打拼的员工吗?”
“我对得起他们!”林正宏用力推开他,王总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墙上。“我对得起员工,是因为我不想让他们跟着一个连公益基金都敢挪用的老板干!我对得起那些孩子,是因为我不想让他们觉得‘光明’是骗人的!”他抓起桌上的车钥匙,转身就往门口走。
“林正宏你给我站住!”王总急了,冲过去抱住他的腰,“你不能去!你要是去了,咱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情分就全完了!”
林正宏的身体一僵,兄弟情分这四个字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他想起创业初期,自己发高烧,王总背着他跑了三公里去医院;想起公司第一次盈利,两人在大排档喝到酩酊大醉,说要“一辈子当兄弟”。可现在,这份情分,早就被金钱和利益磨没了。
“兄弟情分?”他轻轻挣开王总的手,声音有些沙哑,“从你默许挪用基金的那一刻起,咱们的兄弟情分就完了。”
王总站在原地,看着林正宏的背影,突然蹲在地上,双手抓着头发。“正宏,我错了还不行吗?”他的声音带着哭腔,“那1.2亿我让宏图地产明天就还回来,我再自掏腰包给孩子们建学校,你别去行吗?算我求你了。”
林正宏的脚步顿了一下,但很快又继续往前走。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必须亲自去清河县,看看那些被辜负的孩子,看看那些被挪用的钱到底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太晚了。”他拉开办公室的门,回头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王总,“王总,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想想怎么把钱还回来,怎么给孩子们一个交代。”
“我不允许你去!”王总突然跳起来,冲过去挡住门口,张开双臂,“你今天非要去,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林正宏看着他,眼神坚定:“王总,我不想跟你动手。但今天,谁也拦不住我。”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王总,大步走了出去。王总没站稳,摔在地上,膝盖磕在散落的文件上,疼得龇牙咧嘴。
走廊里的员工都被惊动了,纷纷探出头来看。林正宏挺直腰板,目不斜视地往前走,手里的公文包沉甸甸的,里面装的不仅是证据,更是孩子们的希望。他听到身后传来王总的怒吼:“林正宏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他没有回头。后悔?他现在最后悔的,是当初没有早点发现基金的问题,是当初太相信“钱能解决一切”,是当初忘了创业的初心。
到了楼下,张启明已经等在车旁,脸色苍白地搓着手。“林总……王总刚才给我打电话,说……说您要是非要去,他就……”
“他就怎么样?”林正宏打开车门坐进去,把公文包放在副驾驶座上,“开车。”
张启明犹豫了一下,还是钻进驾驶座,发动了车子。车子缓缓驶出公司大楼,林正宏透过车窗,看着越来越远的办公楼,心里五味杂陈。这栋他奋斗了十几年的大楼,曾经是他的骄傲,现在却让他觉得压抑。
“林总,咱们真的要去吗?”张启明小心翼翼地问,“王总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万一股价真的大跌……”
“股价大跌有我担着。”林正宏打断他,从公文包里拿出那盏油灯,放在仪表盘上,“张启明,我问你,你当初进公司的时候,是为了什么?”
张启明愣了一下,挠了挠头:“我……我是为了赚钱养家。”
“赚钱养家没错,但不能赚黑心钱。”林正宏看着油灯里跳动的火苗,“这次去清河县,不仅是为了给孩子们一个交代,也是为了给咱们自己一个交代。让咱们看看,咱们到底丢了什么,又该找回什么。”
张启明沉默了,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车子驶上高速公路,窗外的景色渐渐变得荒凉。林正宏打开车窗,风灌进来,吹乱了他的头发。他看着远处的群山,心里默默念着:孩子们,我来了。
突然,手机响了,是苏婉打来的。林正宏接起电话,声音放柔了些:“喂,苏婉。”
“正宏,你真的去清河县了?”苏婉的声音里带着担心,“王总刚才给我打电话,说你‘疯了’,还说要罢免你……你没事吧?”
“我没事。”林正宏笑了笑,看着仪表盘上的油灯,“苏婉,你还记得沙漠里的牧民说的话吗?光在心里。以前我不懂,现在我懂了。钱买不来光,但做对的事,光自然会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传来苏婉的笑声:“我懂了。你放心去吧,家里有我。晓冉还画了幅画,说等你回来给你看,画的是‘有灯的学校’。”
“好,我一定早点回来。”挂了电话,林正宏的心里暖暖的。他知道,不管前方有多少困难,苏婉和晓冉都是他最坚强的后盾。
张启明看着他,突然说:“林总,对不起。我不该挪用基金的钱,更不该帮着王总隐瞒。等从清河县回来,我就去自首。”
林正宏拍了拍他的肩膀:“自首是应该的,但在那之前,咱们先把事情查清楚,把钱追回来,给孩子们建一所真正有灯的学校。”
车子继续往前开,油灯的火苗在仪表盘上跳动着,像是黑暗中的一点星光。林正宏知道,这趟清河县之行不会平静,王总肯定还会想办法阻拦,甚至可能会有更糟的情况等着他。但他不再害怕,因为他心里的那盏灯,已经亮了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