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名为“深入评估”的过程,持续了将近四个小时,对于凌峰而言,却仿佛度过了一个漫长的世纪。房间内充斥着低沉的嗡鸣声,各种精密的神经感应设备如同冰冷的触手,附着在他的头部和身体关键部位,不断监测并刺激着他的精神波动。
测试内容远超出常规的能力检测范畴。它们更像是某种极限压力实验和潜在利用价值的极端探查。一开始是基础的抗干扰测试,随后强度逐渐提升,模拟各种极端情绪冲击——从千军万马战场上的惨烈杀意,到幽闭空间内无尽的绝望低语,甚至尝试引导他去连接一些来源不明、却散发着强烈扭曲与疯狂意味的能量源。这些能量源给他的感觉,与镜湖湖底的古老意识有些类似,却又更加杂乱、充满人为拼接的痕迹,仿佛是某种拙劣的仿制品或实验残次品。
凌峰全程紧闭双眼,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维持脑海中的清明与对自身能力的绝对控制上。他像一个行走在万丈深渊之上的钢丝行者,小心翼翼地规避着那些试图引动他体内冰冷污染或刺激他脑海中“疤痕”区域的外来力量。他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和在一次次实战中磨练出的精准掌控,勉强通过了所有测试项目,但精神上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阵阵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他能感觉到,单向玻璃后面,刘部长那审视的目光始终未曾离开,如同观察着笼中挣扎的野兽。
评估结束时,凌峰几乎虚脱,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工作人员沉默地帮他解除设备,动作机械而冷漠。
“你的能力稳定性和控制精度,确实超出了数据库的常规记录。”刘部长的声音透过房间内的扬声器传来,平淡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但与之伴随的潜在风险,以及你与高危意识实体(他指的是‘深渊之眼’)的深度接触历史,也超出了安全阈值。基金会必须采取必要的监管措施,确保力量被用于正确的方向。”
凌峰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调整着呼吸,努力平复过度消耗的精神力。
随后,他被允许有一次短暂的、被严格监视的探视。来看他的是林薇。
她走进房间,看到凌峰虚弱的样子,眼中立刻盈满了心疼和担忧。“你怎么样?他们对你做了什么?”她快步走到床边,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急切。
“还好,只是有些累。”凌峰摇摇头,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同样低声问道,“外面情况如何?”
林薇警惕地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门口的方向,那里站着一名面无表情的守卫。她凑近凌峰,用几乎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快速说道:“陈老师醒了,但被转移到更高级别的隔离监护室,不允许任何人探视,连我们都无法接近。小婉想办法截获了一段非常模糊的内部通讯碎片,似乎总部对陈老师带回的那个存储器里的东西极为重视,已经派了直属总部的技术团队介入,但同时也对她……失去了信任,认为她的判断可能受到了精神污染的影响。”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几乎是在用唇语补充:“陈老师苏醒后,似乎用某种我们不知道的、极其隐秘的加密方式,只向外传递出了一句话。”
“什么?”凌峰的心提了起来。
“小心‘基石’。”
“基石”?凌峰瞬间想起,这是刘部长在基金会内部的代号!陈老师在自身处境如此艰难的情况下,仍在用最后的力量向他们发出警告!这意味着刘部长的危险性,可能远超他们的想象!
就在这时,刘部长的身影准时出现在门口,如同精确计算的钟摆,打断了他们短暂的交流。“探视时间到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林薇深深地看了凌峰一眼,那眼神中充满了未尽之言、深深的担忧以及一种“一切小心”的嘱托,然后默默站起身,在守卫的注视下离开了房间。
刘部长走到凌峰床边,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表情,仿佛刚才林薇的到来和离开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插曲。“评估结果显示,你的能力具备极高的‘可塑性’和‘潜力’,但稳定性需要进一步加强,潜在风险也需要纳入严格管控范畴。基金会将会为你制定一套全新的、更具针对性的‘能力发展与安全保障计划’。”他语气平淡地陈述着,如同在讨论一件物品的维护方案,“签署它,你可以获得更优渥的资源配给和相对宽松的活动权限。这是为了你的未来着想,也是为了基金会的整体利益。”
凌峰抬起眼,平静地看向刘部长:“如果我对这份‘计划’有不同看法呢?”
刘部长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回答:“凌峰,你要明白,个体的特殊性必须置于集体的秩序和安全之下。必要的监管不是束缚,而是保护。我希望你能做出最符合逻辑和利益的选择。”他的话语温和,却字字透着冰冷的压力,“你可以慢慢考虑,但请记住,基金会的资源和耐心,并非没有限度。”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房间,厚重的金属门再次合拢,将凌峰与外界隔绝。
凌峰靠在床头,看着紧闭的房门,心中一片冰冷。陈老师的警告是真的。这位“基石”,绝非可以依靠的屏障,反而更像是隐藏在内部、意图不明的暗礁。所谓的“计划”,恐怕是通往彻底失去自由的枷锁。他必须想办法破局,而突破口,或许就在陈老师拼死带回的信息,或者……在他脑海中那片与古老意识残留连接的、危险的“疤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