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基地的金属门在身后无声地合拢,将外界的一切隔绝。内部的空气带着特有的清凉和一丝消毒水的气息,但今天,这股气息似乎格外冰冷,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陈老师早已在中央控制台前等待。全息投影的光映在她脸上,勾勒出比平日更加冷峻的线条。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先询问他们的训练情况,而是直接调出了一份标记着“加密-仅限鹰眼权限”的文件。
“嘉年华事件的初步分析报告出来了。”她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石头投入寂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光屏上数据滚动,侧写画像、能量轨迹图、时间线分析一一呈现。最终,画面定格在三个模糊但特征明显的人像上,其中一个正是他们交过手的金丝眼镜男——“低语者”。
“可以确定,至少有三名‘归虚教团’的正式成员参与了此次事件。他们的行动并非临时起意,而是一次经过周密策划的‘压力测试’。”陈老师用激光笔点着屏幕,“测试大规模情绪煽动的社会影响边界,以及……收集公共迷宫的生成数据和基金会的反应速度。”
苏小婉倒吸一口凉气:“他们……他们在拿整个嘉年华的人做实验?”
“是的。”陈老师肯定了她的猜测,目光扫过四人年轻而紧绷的脸庞,“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部分。”
她切换了画面,屏幕上出现了镜湖市的电子地图,几条基金会常规巡逻路线和外围监控节点的覆盖范围被高亮标出。几个刺眼的红色箭头,精准地指向了嘉年华期间,教团成员活动的区域,而这些区域,恰好位于监控盲区或巡逻间隙。
“他们的行动路径,”陈老师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峻,“巧妙地避开了我们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常规监控和巡逻节点。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仿佛……他们手里也有一张我们的排班表。”
基地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石浩瞪大了眼睛,似乎还没完全理解这番话的含义。林薇的脸色微微发白,手下意识地握紧了。苏小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能发出声音。
凌峰沉默地站在一旁,指尖无意识地抵着冰凉的金属控制台边缘。一股微弱但清晰的“回响”悄然渗入他的感知——那并非来自物体,而是来自陈老师此刻极力压抑的情绪:深沉的焦虑、被信任可能辜负的疑虑,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痛心。她在说出这个判断时,内心并非纯粹的愤怒,更像是在面对一个不愿接受的现实。
他瞬间明白了陈老师未尽的话语背后,那更可怕的潜台词。
“陈老师,”凌峰抬起头,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与他年龄不符的冷静,“您是在怀疑,基金会内部……出现了问题?”
这句话像最后一块多米诺骨牌,推倒了所有侥幸。陈老师闭合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锐利如刀的光芒。
“虽然还不能完全排除极端巧合的可能性,”她一字一顿地说,“但结合近期其他几起未被公开的、异常顺利的渗透和情报泄露事件,内部存在‘钉子’——信息泄露者,是当前概率最高的评估结果。”
“内部泄露?!”石浩终于反应了过来,猛地攥紧了拳头,脸上满是难以置信,“怎么可能?基金会里……不都是自己人吗?”
“有人的地方,就有立场和欲望。”陈老师的语气带着一种阅尽世事的疲惫,“理念的分歧,利益的诱惑,或者更复杂的原因……都可能催生背叛。”
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在场的每一个少年。他们原本以为,基金会是坚实可靠的后盾,是与归虚教团对抗的大本营。可现在,这个后盾本身却出现了裂痕。如果他们的一举一动,训练进度,行动计划,都可能被一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窥视,并传递到敌人手中……那未来的每一次行动,都将步步惊心,如同在雷区行走。
“那……那我们小组……”林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如果内部有叛徒,他们这个新成立的、被寄予厚望的“回声小组”,无疑会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
“你们小组的保密级别目前是最高级之一,核心信息知情者仅限于我、刘部长以及另外两位值得信任的高级主管。”陈老师立刻给予安抚,但眼神中的凝重未减,“但这不代表绝对安全。从今天起,我们必须提升安全等级。”
她开始下达指令:
“第一,非必要不在此固定基地聚集。苏小婉,启用你之前设计的移动加密通讯网络,日常联络全部通过该网络进行,定期更换密钥。”
“第二,训练地点改为流动式。我会给你们几个备选安全屋的坐标和权限,每次训练前临时通知具体地点。”
“第三,所有外出行动,必须提前报备路线,并保持通讯畅通。遇到任何可疑情况,第一时间撤离并报告,不得擅自行动。”
每一条指令,都像一块沉重的砖,砌在四人心头,构筑起一道名为“不信任”的高墙。
凌峰能感觉到,陈老师下达这些命令时,那份无奈和坚决的“回响”更加强烈了。她可能在怀疑某个她认识多年,甚至曾并肩作战的人。这种“背叛的预感”像一片巨大的、粘稠的阴影,不仅笼罩了基金会,也开始侵蚀他们这个刚刚成型的小团队。
信任,这本该是团队最坚实的基石,在此刻却变成了最珍贵也最脆弱的东西。他们未来的路,注定要在一片迷雾与警惕中摸索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