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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政局。

这三个字像烙铁一样烫在姜小熙的心口,每听一次都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她就坐在车上,身边是那个掌控了她此刻所有命运的男人。车窗外,那栋方正的、象征着幸福契约与法律责任的建筑越来越近,阳光下那几个金色的大字折射着刺眼的光,像是在嘲讽她的狼狈和无力。

她能感觉到旁边投来的视线。

谢凛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平静无波,却像精准的探针,将她极力掩藏的不甘和绝望一丝不漏地扫描进眼底。她死死咬着下唇,几乎尝到了浓重的铁锈味,才勉强忍住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呜咽。她的手指冰凉,紧紧攥着皱巴巴的裙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脑子里全是空白,只有巨大的恐慌在不停回旋轰鸣。

车停了。司机无声地拉开车门。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平静地落在她面前。袖口露出一截价值不菲的腕表,映着冷光。不是邀请,是命令。

姜小熙的视线死死盯着那只手,仿佛那是要拖她进入地狱的利爪。她喉咙发紧,呼吸急促,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叫嚣着拒绝。不能去!绝对不能!

“需要我帮你?” 谢凛的声音响起,不高,甚至带着一点奇异的柔和,但那语气里的绝对权威和不容置喙,却像冰冷的铁钳扼住了她的心脏。

“我不去!” 这三个字,耗尽了姜小熙全身的力气冲口而出,带着决绝的哭腔。她猛地抬起头,蓄满泪水的眼睛里全是崩溃的红色血丝,死死瞪着谢凛,“小叔叔!你放过我好不好?!就这一次!我求你!昨天是我不对,是我喝多了发疯!是我的错!我道歉!我认错!我赔罪!怎么都行!除了这个!”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语无伦次,巨大的恐惧让她口不择言,“我不要结婚!我不想嫁给你!我不能……”

后面的话被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堵回了喉咙里。

谢凛的指尖带着薄茧,微凉,却带着难以抗拒的力量,捂住了她颤抖的唇。他微微倾身靠近,那双深如寒潭的眼眸清晰地映出她此刻脆弱狼狈、濒临破碎的模样,眼神深不见底。

“嘘,” 他靠近她的耳边,温热的呼吸拂过她敏感的耳廓,声音低沉得像情人间的呢喃,话语里的内容却冰冷如铁,“小熙,这不是请求。签字,走进去,然后出来,就这么简单。”

他顿了顿,捂着她唇的手微微用力,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意味,指腹在她柔嫩的皮肤上摩挲了一下,说出来的话却让她瞬间如坠冰窟:

“别在我面前说‘不能’。在我这里,没有‘不能’,只有‘必须’。”

那语气平淡如水,却带着一种绝对掌控的残酷和自信,像一记重锤,彻底粉碎了姜小熙最后一丝反抗的念头。

没有“不能”,只有“必须”。

他是谢凛。他说是,那就是。

那只手移开了,再次伸到她面前,如同审判者的宣判。姜小熙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片死灰般的绝望。她最后看了一眼车窗外那栋象征着“幸福”的大楼,只觉得刺目得让人窒息。

她颤抖着,极其缓慢地、仿佛慢动作回放一般,伸出了自己冰凉僵硬的右手。指尖因为用力抑制着颤抖而深深掐入手心,带来微弱的刺痛。

谢凛的手掌稳稳地包裹住她的。他的手大而有力,干燥温热,完全覆盖住她的冰凉和僵硬,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掌控感。他就这样牵着她,像牵着一只迷途的小羊羔,迈开长腿,不容抗拒地下了车,踏进了那扇旋转玻璃门。

里面的冷气开得很足,混着消毒水和某种纸张油墨的气味扑面而来。有甜蜜依偎着等待的新人,也有脸色麻木签字的男女,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特的、混合着期待、兴奋与尘埃落定气息的浮躁。

姜小熙被那炫目的背景板和鲜红的“囍”字灼痛了眼睛,下意识地就想往后退。谢凛的手立刻收紧,力道不容置疑。他径直走向一个单独的办公室,显然是早已安排妥当,无须等待。

工作人员是一个上了年纪的阿姨,看到他们,脸上堆起职业化的笑容,目光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又在姜小熙明显哭过、神情麻木的脸上停留片刻,那笑容就变得有些微妙和好奇了。她拿出表格递过去,声音带着刻意的温和:“两位新人,填一下表吧,签个字,照片带了吗?”

谢凛从容地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两张红底证件照,平整地推了过去。照片什么时候照的?姜小熙完全懵了。照片上的她,表情僵硬,眼神呆滞,如同一个人偶。而他,依旧清峻沉稳,带着俯瞰众生的淡然。这根本不是合照!更像是两张单人照硬生生被拼凑在了一起!

荒谬!荒唐!

工作人员显然也愣了一下,但看看谢凛那张写满“不好惹”的脸,又看看姜小熙失魂落魄的样子,识趣地没有多问,只是在心里默默嘀咕了一声“造孽”。她把表格递到姜小熙面前:“来,小姑娘,先签这里……”

姜小熙看着那张薄薄的、却重如千斤的表格。签字栏那空白的一行,像一张要将她生吞活剥的巨口。她的手抖得不成样子,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笔,笔尖悬在纸面上空,却无论如何也落不下去。泪水在眼眶里疯狂打转,模糊了视线。

“签。” 旁边的男人只吐出一个字,声音不高,却如同冰冷的鞭子抽在她摇摇欲坠的意志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仿佛酷刑。工作人员大气不敢出。谢凛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带着强大压迫感地坐在那里,目光沉沉地锁在她身上,等待着她最终彻底的臣服。

姜小熙死死咬着下唇,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她知道,他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如果她不签,他一定有无数种方法让她签。区别只是体面与否,以及她需要承受的痛苦程度而已。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终于彻底淹没了她头顶最后一丝光亮。她闭上眼睛,两行滚烫的泪水终于冲破束缚,顺着苍白的脸颊蜿蜒而下,无声地砸落在冰冷的地板上。她用尽全身最后一点残存的力气,在那片空白的地方,潦草地、几乎划破纸面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姜小熙。

歪歪扭扭,破碎不堪,像她此刻被碾成粉末的心。

笔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工作人员动作麻利地将表格收回,盖钢印,“啪嗒”一声。

当那两本鲜艳如火的红色册子被推过来时,姜小熙只觉得那红刺得她眼睛生疼。工作人员笑着说了句“恭喜二位”。姜小熙只觉得那“恭喜”二字像把烧红的钝刀子,狠狠捅进了她的心脏,在里面反复翻搅。

谢凛神色自若地收起那两本小册子,将其中一本递到她面前。姜小熙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了手。谢凛也不坚持,修长的手指捻着那本属于她的结婚证,随意地插进了他胸前西装的口袋里。

“走了。”他再次牵起她那毫无力气、冰凉僵硬的手,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

姜小熙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被他牵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办公室,走出那栋冰冷的大楼。外面的阳光依旧明媚,刺得她眼睛发酸。周围的人来人往,声音嘈杂,却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世界在她眼中失去了色彩,只剩下灰白和空洞的轰鸣。

黑色的轿车像幽灵一样,无声地滑入谢家老宅那气派而压抑的庭院。厚重的雕花铁门缓缓闭合,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声音和光线,也彻底隔绝了姜小熙试图逃离这个巨大牢笼的任何一丝微渺希望。她看着车窗外熟悉的亭台楼阁、假山流水,只觉得这里比谢凛那座冰冷的别墅更像一座囚禁她灵魂的华丽坟墓。

车门打开,她几乎是瘫软地靠在座椅上,连推门的力气都抽干了。

“下来。” 谢凛站在车门外,语气平淡,如同在唤一只宠物。

姜小熙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带着庭院草木香气、却让她感到窒息的空气。事已至此,连徒劳的挣扎都显得那么可笑。她认命般地挪动身体,脚步虚浮地下了车,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或者冰冷的刀尖。

刚在玄关站定,还没来得及适应老宅里那常年散不去的沉木香气和凝滞的空气,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带着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从客厅的方向传来。

“小熙?”

姜小熙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她僵硬地、一点一点地抬起头。

客厅巨大的水晶吊灯下,谢维然正站在那里。他穿着得体的休闲装,英俊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惊愕、怀疑,还有一种被强行压抑着的、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他的目光死死钉在姜小熙身上,带着一种近乎穿透般的审视,似乎想从她此刻的狼狈和失魂落魄中窥探出什么。

然后,他的视线像是生了锈的转轴,极其缓慢地、伴随着难以令人置信的僵硬,移到了姜小熙身旁的那个男人身上——他敬畏如神、绝不可能出现在这种寻常黄昏时刻的小叔叔,谢凛。

谢维然的瞳孔骤然紧缩。

“小……小叔叔?” 他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您……和小熙,怎么会一起……” 他顿住了,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眼前这诡异到让他心脏骤停的一幕。孤男寡女,在这样一个黄昏,一同回到谢家老宅?而且,姜小熙那副样子……那绝不是平日里见到他小叔叔时该有的样子!发生了什么?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一股尖锐的不安混合着恐慌和一种被冒犯的怒气,猛地攫住了谢维然的心脏。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带着审视和质问,再次聚焦在姜小熙身上:“小熙,说话!你昨晚跑去哪里了?打电话不接,消息不回!我找了你一天!你为什么和小叔叔在一起?!”

姜小熙下意识地想低头避开那灼人的目光,下颌却被两根带着薄茧的手指强硬地抬了起来。谢凛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脸,迎向谢维然的视线。

她被迫对上谢维然那张写满震惊和愤怒的脸。曾经多么深爱、多么熟悉的脸,此刻却只剩下针扎般的痛楚和铺天盖地的难堪。她要说什么?告诉他,她昨晚喝醉后睡了他的小叔叔,今天又被他的小叔叔强行带去扯了证?她宁愿死!

泪水瞬间盈满眼眶,屈辱和羞耻感如同藤蔓,缠绕住她的喉咙,窒息得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只能狼狈地、近乎绝望地看着谢维然,嘴唇翕动着,却吐不出一个清晰的音节。

谢维然看着姜小熙这欲言又止、含泪屈辱的模样,再看看小叔叔那只霸道地捏着她下巴、宣示着所有权般的手,一股从未有过的、猛烈的邪火和某种被背叛的愤怒“噌”地一下直冲脑门!这绝不是长辈对晚辈应有的姿态!男人对女人最原始的占有欲和领地意识瞬间压倒了对小叔叔的敬畏!

他猛地向前一步,几乎是冲到了姜小熙面前,完全无视了一旁如山般沉默的谢凛,伸手就去拽姜小熙的手臂,声音因为愤怒而拔高,近乎失态:“姜小熙!你到底在搞什么?!跟我走!我有话问你!”

他的手刚碰到姜小熙的手臂,甚至还没用力,一道冷峻平缓、却如同冰层断裂般充满寒意的声音骤然响起。

“维然。”

只有两个字。

如同淬了冰的利刃,瞬间斩断了客厅里紧绷欲裂的空气。

谢维然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威严和冷漠,让他浑身的血液都为之一滞。是他小叔叔的声音。那声音里蕴含着的警告和不悦,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将他那股冲动暴怒的火苗瞬间浇熄了大半。他甚至能感觉到那只被他无视的手的主人,投射在他侧脸的目光,冰冷而锐利。

他僵硬地转过头。谢凛依旧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同渊渟岳峙。他没有看向谢维然,低垂的目光只淡淡地落在他那只停顿在半空、僵住的手上。那目光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让谢维然觉得被针扎般的刺痛。仿佛那只手触碰的不是姜小熙,而是他谢凛的禁区。

谢凛缓缓抬起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那只手,曾经在谈判桌上令对手闻风丧胆,此刻却优雅地伸进了他挺括的西装内袋,如同电影中决定命运的慢镜头。

在谢维然骤然收缩、充满震愕和难以置信的瞳孔注视下,那本印着烫金国徽和“结婚证”三个清晰大字的红色小册子,被谢凛用两根修长的手指随意地夹了出来。

鲜红刺目的封皮!

“结婚证”三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谢维然的视网膜上!

时间仿佛静止了。空气凝固得如同灌了铅。谢维然脸上的表情从错愕、愤怒、疑惑,瞬间转变为一种空白的、无法理解的惊骇。他像是突然被剥夺了理解能力,眼睛死死盯着那本小小的红册子,大脑一片轰隆作响。

谢凛却像是没看到侄子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变化。他神色淡然地将那本象征着他和姜小熙关系的证书,递向姜小熙。这一次,他的动作不容抗拒。姜小熙像被吓傻的木偶,下意识地伸出了手,任由那本灼热的册子落在了她的掌心。很轻,却又重逾千斤。

“拿着。” 谢凛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如同是在嘱咐她拿好一张无足轻重的便签,“小熙现在,是我谢凛的合法妻子。你的小婶婶。”

“小婶婶”三个字,清晰无比地从谢凛口中吐出,如同三道炸雷,狠狠劈在呆若木鸡的谢维然头上!

合法妻子……小婶婶?!

轰隆——!

谢维然的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彻底崩塌了!理智、情感、世界观,一切都在瞬间粉碎!他脸上血色尽失,英俊的五官扭曲变形,眼中交织着极度的震惊、荒谬、被彻底愚弄的愤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深入骨髓的恐慌和不甘!他看着姜小熙手里那本刺目的红证,再看看她失魂落魄、眼中含泪却无力反驳的样子,再看看旁边那个神色淡漠、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小叔叔……巨大的冲击和一种被最亲近之人联手背叛的感觉,让他彻底失去了语言能力和思考能力,只剩下胸腔里剧烈燃烧的、几乎要将他焚毁的怒火!

姜小熙被谢凛那不容置疑的话语推到了更深的绝望深渊。合法的妻子?小婶婶?她握着那本灼烫的结婚证,像是握住了一块刚从熔炉里取出的烙铁,掌心一片麻木的剧痛。谢维然投注在她身上那难以置信、愤怒到扭曲的目光,比任何语言都更让她难堪和窒息。她只想立刻原地消失,逃离这个让她精神崩溃的羞辱场景。

然而,谢凛并没有给她逃离的机会。那只落在她腰间的手臂骤然收紧,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和一丝宣示主权的强硬,将她冰冷颤抖的身体,紧紧、紧密地搂进了他温暖的怀里。

他的胸膛坚实而灼热,隔着薄薄的衣物传来强烈的热度,陌生而强势的男性气息瞬间将她完全包裹。这突如其来的亲昵拥抱,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冲击力,彻底击垮了姜小熙最后的防线。她身体僵硬如铁,却又不敢有丝毫挣扎,巨大的屈辱和无力感像海水一样将她淹没,滚烫的眼泪终于失控地、无声地汹涌滑落。

谢凛的目光淡淡扫过怀中女孩脸上蜿蜒的泪痕,没有安慰,也没有进一步的逼迫。他转而抬眸,平静无波地看向呆立在原地、双眼赤红、全身都在因为剧烈情绪而微微颤抖的谢维然,只说了三个字:

“明白了?”

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只有绝对的宣告和胜利者的俯瞰姿态。

这三个字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谢维然混乱不堪、极度愤怒和屈辱的神经上!他猛地抬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被禁锢在谢凛怀里的姜小熙,再看看自己那个永远高高在上、此刻只用眼神就将他钉在耻辱柱上的小叔叔,积压的怨气和少爷脾气瞬间冲垮了最后一丝理智!

“我不明白!” 他嘶吼出声,声音因为强烈的愤怒而扭曲变调,“小叔叔!你怎么能……你明知道她是谁!她是我……” 他猛地指向姜小熙,“是我的……” “女朋友”三个字在喉咙里滚了滚,最终在谢凛那冰冷如实质的目光下,化作更深的憋屈和愤怒,梗在喉头,吐不出又咽不下,憋得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谢凛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细微的表情变化落在谢维然眼中,却如同死神的镰刀掠过脖颈,让他激愤的吼叫戛然而止,后背瞬间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那从小刻在骨子里的、对这位铁腕小叔叔的恐惧,如同冰水再次兜头浇下。

“你的?” 谢凛薄唇轻启,声音低沉平缓,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万仞高山般的重量和无法言喻的压迫感,“维然,提醒你两点。”

他微微顿了顿,目光如同淬了冰的锥子,直刺谢维然的眼底深处:

“第一,你跟她,已经结束了。是你亲口说的‘腻了’。结束,就意味着没有归属关系。现在,她是我的妻子。”

“第二,” 谢凛的目光扫过谢维然惨白的脸,声音陡然转寒,“注意你在跟谁说话。用什么语气。”

最后一句,字字如冰珠砸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仿佛整个客厅的空气都因为他这句话而骤然凝固、降至冰点。常年居于上位者的气势在这一刻展露无遗,那是用无数商战搏杀和家族掌控权建立起来的绝对权威,足以碾碎任何不服和挑衅。

谢维然被那冰冷刺骨的目光和话语钉在原地,浑身冰冷,所有冲上头顶的血液仿佛瞬间倒流回四肢百骸,只剩下蚀骨的寒冷和对权威本能的敬畏。他僵硬地看着谢凛怀里的姜小熙——不,已经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姜小熙了,是他小叔叔名正言顺的、贴上了法律标签的“小婶婶”。巨大的冲击、荒谬感和一种无法言喻的被掠夺感彻底击溃了他。他张了张嘴,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觉得眼前发黑,所有的骄傲和愤怒都被踩进了尘埃里。

谢凛没有再看他。他搂着怀中僵硬哭泣的姜小熙,仿佛只是拂去一件碍眼衣袍上的尘埃,迈开脚步,径直越过石雕般呆立着的谢维然,朝着老宅深处走去。步履平稳,气势凛然,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谢维然摇摇欲坠的自尊上。

姜小熙被他半拥半带着往前走,眼泪模糊了视线。她不敢回头去看谢维然此刻是怎样的表情,只觉得身后那如芒刺背的目光,带着恨意和怨毒,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带进一间熟悉的、以前她来谢家做客经常留宿的客房——曾经这里满是温馨甜蜜的回忆,此刻却只剩讽刺和冰冷。

房门在身后被轻轻带上。

世界仿佛被隔绝在厚重的橡木门外,只剩下房间里令人窒息的死寂,和她胸腔里疯狂擂鼓般的心跳。谢凛终于松开了禁锢在她腰间的手。那力道一撤走,姜小熙就像是被抽掉了所有支撑的软泥,踉跄着后退两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门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靠在门上,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撕心裂肺般的疼痛。被强行带上戒指的无助,被公然宣告所有权的屈辱,以及被过去爱人用那样怨毒目光凝视的难堪……所有压抑的情绪如同汹涌的熔岩,终于找到了破口,在谢维然那句嘶吼质问和谢凛残酷的宣告之后,彻底喷发。

她猛地抬起头,那张苍白的小脸上泪痕交错,嘴唇被咬得破皮渗血。泪水迷蒙了视线,但她依旧死死地、用一种近乎崩溃的怨恨眼神瞪着几步之外的谢凛。这个夺走了她一切、将她拖入这万劫不复深渊的男人!

“为什么?!” 她终于发出了声音,不再是绝望的呜咽,而是被悲愤淬炼过的、嘶哑又尖锐的质问,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抠出来的血块,“谢凛!你告诉我为什么?!这样羞辱我,强娶我,毁了我……到底为什么?!”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身体因为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剧烈颤抖着,像一片在狂风中即将破碎的叶子。“为了报复谢维然不要我了吗?为了看我们笑话吗?觉得我软弱可欺,随便你摆弄玩弄?!谢凛!你看清楚!我是个活生生的人!我不是你们谢家可以随意转手的物件!”

“我恨你!” 她用尽全身力气喊出这句话,眼神里燃烧着痛苦和绝望交织的火焰,“我恨你们谢家每一个人!”

吼完最后一句,她再也支撑不住,顺着门板无力地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身体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肩膀剧烈地抽动着,压抑而绝望的痛哭声从指缝间闷闷地溢出来,如同濒死小兽的悲鸣。她恨自己的懦弱无能,恨命运的无情捉弄,更恨眼前这个强行将她困于绝境的男人!

谢凛就站在那里,高大挺拔的身影在房间里投下一片阴影。他静静地听着她嘶声力竭的质问和那充满怨恨的控诉,看着她崩溃痛哭。那双深邃的墨眸沉静如古井,不起波澜,让人完全窥探不透一丝内心的情绪。只有插在西裤口袋里的右手,在无人可见的黑暗中,微微收拢握紧,又缓缓松开。

直到她哭到声嘶力竭,只剩下细微的抽噎,像搁浅在沙滩上奄奄一息的小鱼。

他才终于有了动作。

他迈步,走了过去。昂贵的皮鞋踩在厚实的地毯上,无声无息。

高大的身影在蜷缩于地板的姜小熙面前投下巨大的阴影。他微微弯腰,伸出了手。然而目标并非是她颤抖的肩膀或凌乱的发丝。

那修长干净的手指,轻柔却又无比坚定地,抓住了她的手腕——戴着钻戒的那一只。

姜小熙受惊般猛地瑟缩了一下,想抽回手,却被牢牢钳住。她被迫抬起泪痕狼藉的脸,红肿的眼睛里盛满了怨恨、委屈和浓得化不开的惊恐。

谢凛的目光没有看她的眼睛,只是专注地落在她无名指上那枚碍眼的戒指上。然后,他轻轻地将戒指,脱了下来。

失去了金属的束缚和那璀璨的假象,姜小熙的手指空落落的,一阵凉意袭来。

紧接着,那只温热的大手,整个覆住了她冰凉颤抖的左手,用一种近乎包裹的姿态,将她的手完全拢在掌心。

掌心贴着掌心。他的温度高得有些惊人,带着一种强大、安稳的力量感,不容分说地传递过来,熨帖着她因极度情绪而冰冷刺骨的肌肤。

姜小熙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愕然地看着他覆盖在她手上的大手,再顺着那坚实有力的手臂,一点点地、颤抖地抬起视线,最终撞进了谢凛此刻低垂的眼眸里。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

深邃依旧,却褪去了那份高高在上的冰冷疏离。墨色的瞳仁深处,此刻清晰地映着她脆弱狼狈的倒影,翻涌着她看不懂的、如同深海底流般沉暗汹涌的情绪。那里没有了掌控一切的威压,却多了一种更为厚重、更为复杂的东西——有无奈,有隐忍,有似乎能理解她痛苦的同理,甚至……还藏着一丝极其罕见的,属于男人面对心爱之物时才会流露出的专注。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谢凛。这个眼神,陌生得让她心脏狂跳。

四目相对,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只有姜小熙细微的抽噎声,和他沉稳的呼吸。他握着她手的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让她刚才那种濒临爆炸的怨恨和惊恐,竟被这简单的接触奇异地抚平了一些。

谢凛的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他看着她,看着这只缩在他掌心里的小手,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得如同大提琴最低沉的弦音,带着一种奇异的温度,和他刚才宣告“合法妻子”时的冰冷判若两人。

不再是命令,不再是威压。反而像是在跟她……做一笔关于未来的、她此刻根本无法想象的交易承诺。

“恨我,没关系。”他缓缓说道,每个字都沉甸甸地落在姜小熙的心上。

“恨多久,都可以。”

他的目光牢牢锁住她惊恐无助的眼底深处,停顿了片刻,然后,用一种清晰无比、又带着某种莫名吸引力的语调,说出了他迄今为止,对她最不像命令的一句请求:

“但总有一天,你会爱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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