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鲜红的草莓在姜小熙掌心散发着清甜的香气，混合着消毒水的微涩，形成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头发软的滋味。她小口咬着，饱满的汁水在舌尖弥漫开，带着阳光般的暖意，一直流淌到心尖最柔软的地方。她低着头，不敢看谢凛，只觉得脸颊滚烫，连耳根都烧了起来。
林小染在一旁看得眼睛发亮，嘴角咧到了耳根，拼命朝姜小熙挤眉弄眼，无声地用口型说着“有戏！有戏！”。姜小熙被她看得更加窘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谢凛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目光平静地移开，重新落回窗外渐渐沉落的夕阳上。只是搭在被子上的那只手，指尖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仿佛在回味刚才递出草莓时，她指尖那微凉的、带着一丝颤抖的触感。
病房里的气氛微妙而粘稠。林小染识趣地不再当电灯泡，夸张地打了个哈欠：“哎呀，鸡汤也喝了，草莓也吃了，我这个超级电灯泡也该功成身退啦！小熙，好好照顾谢大神！谢大神，你赶紧好起来，我还等着吃你们的喜糖呢！”说完，不等姜小熙嗔怪，便笑嘻嘻地拎着空保温桶溜之大吉。
病房里只剩下两人。夕阳的余晖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房间染成一片温暖的金橘色。空气里还残留着鸡汤的暖香和草莓的清甜。
姜小熙默默收拾好碗勺，又拿起温热的湿毛巾，动作极其自然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熟练，轻轻擦拭着谢凛的嘴角——那里还残留着一点鸡汤的油渍。
谢凛没有躲闪，甚至微微侧了侧头，方便她擦拭。他的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那上面似乎还沾着一点未干的湿气，是刚才被他递草莓的举动惹出的羞窘。她的动作很轻，很柔，指尖隔着温热的毛巾，带来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累了？”他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带着重伤后的沙哑，却比之前清晰有力了一些。
姜小熙擦拭的动作顿了一下，抬起头，撞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里面不再是审视的冰冷，而是一种深沉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没……没有。”她下意识地摇头，声音有些干涩。她确实累，连续几天的精神高度紧张和身体透支，让她眼下挂着浓重的青影。但此刻，看着他比之前好得多的气色，看着他胸口纱布下平稳的呼吸起伏，那股支撑着她的劲儿还没松下来。
“去休息。”谢凛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和他以往的风格如出一辙。但这一次，那命令里似乎少了些冰冷的压迫，多了一丝……强硬的关心？“隔壁有陪护间。”
姜小熙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她看着他依旧苍白的脸，看着他眉宇间挥之不去的疲惫，摇了摇头：“我不累。我……我在这里守着。”
谢凛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看着她眼中那抹不容动摇的坚持，最终只是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重新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那声叹息很轻，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妥协，却奇异地让姜小熙心头涌上一股微弱的暖流。
她不再说话，拉过椅子在床边坐下。夕阳的暖光笼罩着两人，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声流淌的静谧。她看着他沉睡中依旧轮廓冷硬的侧脸，看着他搭在被子外、骨节分明的手，心头那点关于“沉鳞”、关于存储卡的沉重，似乎被这片刻的安宁悄然冲淡了许多。
***
接下来的几天，病房成了他们临时的“家”。
谢凛恢复的速度超出了医生的预期。腹部的贯穿伤虽然严重，但避开了要害，加上他本身强悍的体质和顶级的医疗护理，伤口愈合得很快。他已经可以靠着升起的病床坐很久，偶尔还能在姜小熙和林姐的搀扶下，极其缓慢地在病房里走几步。
姜小熙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喂水，喂药，帮他擦身，扶他下床活动……动作从最初的笨拙僵硬，变得越来越熟练自然。她甚至学会了看监测仪上的数据，能大致判断他什么时候需要休息，什么时候可以稍微活动一下。
谢凛依旧是沉默的。大部分时间闭目养神，或者看着窗外发呆。但他对姜小熙的“照顾”表现出了一种近乎全然的接受。他不再抗拒她的触碰，甚至会极其细微地调整姿势配合她。当姜小熙笨拙地试图帮他刮胡子，差点在他下巴上留下一道血口子时，他也只是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任由她手忙脚乱地拿湿毛巾按住，眼神里甚至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不可查的……纵容？
变化是潜移默化的。
比如，姜小熙发现，谢凛似乎记住了她喜欢草莓味。每天林姐送来的小熊软糖盒里，粉色的草莓味总是放在最上面。他依旧会面无表情地拿起一颗，极其自然地递给她，动作随意得像递一张纸巾。姜小熙也从最初的受宠若惊，渐渐变得习惯，甚至……会在他递过来时，下意识地弯起唇角。
再比如，谢凛开始挑剔林姐送来的病号餐。当林姐面无表情地端来一碗寡淡的鸡茸粥时，他会微微蹙眉，目光扫过旁边姜小熙那份看起来诱人得多的、带着虾仁和蔬菜的汤面。
“太淡。”他言简意赅，声音带着重伤后的气弱，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嫌弃。
林姐刻板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先生，医嘱要求清淡饮食。”
谢凛不再说话，只是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姜小熙面前那碗热气腾腾的汤面上，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姜小熙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她看看自己那碗色香味俱全的面，又看看谢凛面前那碗白惨惨的粥，一股巨大的心疼涌了上来。她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用勺子舀起自己碗里一颗饱满的虾仁，又夹了一小筷子翠绿的青菜，然后，极其自然地、带着一丝试探，递到了谢凛唇边。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林姐刻板的目光落在姜小熙的动作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想开口阻止。
谢凛的目光却从姜小熙脸上，缓缓移到唇边那勺带着诱人光泽的虾仁和青菜上。他沉默了几秒，就在姜小熙以为他会拒绝或者林姐会出声制止时——
他极其自然地微微低头，张口，将那勺“违规”的食物含了进去。动作流畅，没有一丝犹豫。
姜小熙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巨大的喜悦如同烟花般在心底炸开！她甚至能感觉到林姐那刻板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愕然？
谢凛慢条斯理地咀嚼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紧抿的唇角线条似乎……极其细微地柔和了一分？
林姐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将那碗鸡茸粥端走了。从那以后，谢凛的“病号餐”里，偶尔也会出现几颗虾仁，或者几片颜色不那么寡淡的蔬菜。而每一次，姜小熙都会像偷喂小猫一样，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点隐秘的雀跃，将那些“违禁品”送到他嘴边。谢凛也总是极其自然地接受，仿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种无声的“违规”和纵容，像一道隐秘的暖流，悄然融化着两人之间最后那点无形的坚冰。
***
这天下午，阳光正好。谢凛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份林姐送来的文件，眉心微蹙，似乎在处理什么棘手的问题。姜小熙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捧着一本画册，心思却飘到了窗外。
她的目光落在自己随身的小包上。那张染血的存储卡，一直被她贴身放着。几天过去，最初的恐惧和迫切已经被一种更深沉的平静取代。真相很重要，但此刻，没有什么比他安稳地坐在这里更重要。
她偶尔会想起研究所那晚的惊心动魄，想起那个诡异的面具人，想起谢凛浑身浴血却依旧将她护在身后的样子……巨大的后怕依旧会让她心头发冷。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依赖感。
“在想什么？”
低沉沙哑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姜小熙的思绪。
她猛地回过神，看向病床。谢凛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文件，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脸上。那双深黯的眼眸里，没有了往日的锐利和审视，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没……没什么。”姜小熙有些慌乱地摇头，下意识地将手按在了放着存储卡的口袋位置。
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谢凛的眼睛。他的目光在她按着口袋的手上停留了一瞬，眼神几不可察地暗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那个东西，”他开口，声音平缓，听不出情绪，“不急。”
姜小熙愣了一下。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是在说存储卡？
“等出院。”谢凛补充道，目光重新落回她脸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我陪你。”
我陪你。
简单的三个字，却像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撞在姜小熙的心口！巨大的暖流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他……他愿意陪她去面对那个未知的真相？即使那可能再次将他拖入危险？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上眼眶！她死死咬着下唇，才没让它们掉下来。巨大的感动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心安瞬间包裹了她。她不再是一个人面对那黑暗的过去了。有他在。
“嗯！”她用力点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坚定。
谢凛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和强忍泪水的样子，深黯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沉沉地翻涌着。他极其缓慢地抬起手，似乎想做什么，最终却只是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手指，重新放回了被子上。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林姐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脸色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
“先生，”林姐的声音刻板依旧，但语速比平时快了一丝，“维然少爷……他来了。在楼下，吵着要见您和姜小姐。”
谢维然？！
姜小熙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起！他怎么来了？！他想干什么？！
谢凛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那双刚刚还带着一丝温和的眼眸，瞬间凝结成冰！一股迫人的、令人窒息的冰冷威压瞬间充斥了整个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