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警备司令部,坐落在龙华,戒备森严。
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在门口停下,卫兵上前盘问,顾麟士从车窗递出自己的名片,卫兵看过之后,立刻敬礼放行。
车子在司令部大楼前停稳,一名副官早已等候在门口。
“顾老板,沈先生,我们司令已经在会客室等你们了。”副官的态度很客气。
沈知渊跟着顾麟士走进大楼,心里快速盘算着。
这次见面,非常关键。杨虎这个人,历史上评价不一,但有一点是公认的,他是个军人,讲究实际,而且骨子里并不亲日。淞沪会战爆发后,他的部队也是打得最顽强的之一。这样的人,可以争取。
怎么争取?不能一上来就谈什么国家大义,太空泛了。得从他最关心,最实际的问题入手。
军队最关心什么?无非是人、枪、钱。
会客室里,一个身穿笔挺军装,身材魁梧的中年人站了起来。他面容刚毅,眼神锐利,正是上海警备司令杨虎。
“麟士兄,稀客啊!”杨虎大笑着走上前来,和顾麟士握了握手,随后目光转向沈知渊,
“这位想必就是最近在上海滩搅动风云的沈知渊,沈老板了吧?果然是年轻有为。”
“杨司令过奖了,晚辈沈知渊,见过杨司令。”沈知渊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
“坐,都坐。”杨虎招呼两人坐下,自己则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
“我这人说话直来直去,不喜欢绕弯子。沈老板今天托麟士兄过来找我,肯定不是为了喝茶聊天这么简单吧?”
顾麟士笑了笑,正要开口打个圆场,却被沈知渊抢了先。
“杨司令快人快语,那晚辈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沈知渊看着杨虎,开门见山地说道,
“晚辈今天来,是想代表华兴银行,向守卫上海的将士们,表达一点心意。”
“哦?什么心意?”杨虎眉毛一挑,显然来了兴趣。
沈知渊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清单,递了过去。
“华兴银行,愿无偿向上海警备司令部,捐赠德制m35钢盔五千顶,军用帆布帐篷五百顶,以及十万剂由民生制药生产的磺胺粉。”
杨虎接过清单,只看了一眼,眼神就变了。
他不是不识货的人。德制m35钢盔,是目前世界上最先进的头盔,防护性能极佳,中央军的德械师都还没能完全换装。他的警备司令部,大部分士兵戴的还是老旧的英式托尼盔,甚至是大盖帽。
帆布帐篷,磺胺粉,这些也都是部队急需的物资。尤其是磺胺粉,这玩意儿在战场上是能救命的!
而且,清单上写得清清楚楚:无偿捐赠。
杨虎放下清单,重新审视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他想不明白。一个银行家,一个商人,为什么要送这么一份厚礼给军队?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算下来至少值几十万大洋。
“沈老板,你这手笔可不小啊。”杨虎的声音沉了下来,
“俗话说,无功不受禄。你想要什么?”
他怀疑沈知渊是想走私军火,或者是有别的什么见不得光的买卖,想拉他下水。
沈知渊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笑了笑。
“杨司令,我想要的东西,很简单。”
“说来听听。”
“我想要,当日本人打过来的时候,守卫上海的中国军人,能少死几个。我想要,我们华兴银行存在上海的钱,我们扶持的那些工厂,我们那上百万的储户,能有一支强大的军队来保护。”
沈知渊的语气很平静,但话里的分量却很重。
“晚辈是个生意人,生意人最讲究投资和回报。这笔投资,我投给上海的国防。我希望得到的回报,就是上海的安全。”
这番话,让杨虎愣住了。
他见过太多想从军队身上捞好处的商人,也见过太多空喊爱国口号的政客。
但像沈知渊这样,直接拿出真金白银,不求任何回报,只为加强国防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杨虎沉默了很久,会客室里的气氛有些凝重。顾麟士在一旁,手心都有些出汗,他不知道杨虎会作何反应。
终于,杨虎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
“沈老板,你说的这些,我收下了,我代表警备司令部的几万弟兄,谢谢你。”
他站起身,对着沈知渊,郑重地敬了一个军礼。
沈知渊也赶紧站起来,回了一礼。
他知道,这第一步,走对了。
“不过,”杨虎放下手,话锋一转,“钢盔帐篷我收了,但这钱,我不能白拿。你们银行家不是讲究个等价交换吗?这样吧,以后你们华兴银行在上海地面上,要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只要不违反国法军纪,你随时可以来找我。”
这句承诺,比那几十万大洋的物资,还要珍贵。
它意味着,华兴银行在上海,有了一张军方的护身符。
沈知渊心里松了口气,但他知道,这还不够。
“杨司令言重了。其实,晚辈今天来,除了捐赠物资,还有一件小事想请您帮忙。”
“说。”
“江南机械厂,杨司令应该有所耳闻,这家厂子现在由我们华兴银行注资,正在进行技术改造。我们从德国请了几位工程师,希望能仿制一些新式武器。但厂区的安保力量比较薄弱,我担心……”
沈知渊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杨虎立刻就明白了。
“你是担心日本人搞破坏?”
“防人之心不可无。”
杨虎想了想,点了点头:“这事好办,我明天就派一个排的兵力,进驻江南机械厂,负责厂区的日常安保。对外就说,是军事合作,协助厂家进行装备测试。”
“多谢杨司令!”沈知渊大喜过望。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有了警备司令部的正规军驻扎,日本人再想派特务搞暗杀、搞破坏,就没那么容易了。而且,“军事合作”这个名头,也为以后江南机械厂生产的武器,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掩护。
这次见面的成果,远远超出了沈知渊的预期。
他不仅成功地将第一块“石头”投了出去,问出了路,还顺便为自己最重要的军工基地,拉来了一支保镖队伍。
离开警备司令部的时候,顾麟士看着沈知渊,感慨万千。
“知渊,你这孩子,真是……让我越来越看不透了。拉拢阎锡山,结交杨虎,这些事情,哪一件不是在刀尖上跳舞?你到底想做什么?”
沈知渊看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轻声说道:
“顾伯伯,我不想做什么。我只是想在天塌下来的时候,能有几根柱子,撑住我们自己的屋顶。”
……
与此同时,虹口区,一座日式庭院内。
新上任的三井物产驻沪总经理,正跪坐在一个面容阴鸷的中年男人面前,头埋得低低的,连大气都不敢喘。
这个中年男人,就是日本驻上海特务机关的负责人,代号“毒蛇”的影佐祯昭。但在公开场合,他的身份是日本驻华使馆的武官。
“山本次郎那个废物,不仅让帝国蒙受了巨大的经济损失,还暴露了我们在上海的一个重要据点,最后像条狗一样被人赶回了国内。”影佐祯昭的声音很低,但充满了杀气。
“现在,那个叫沈知渊的中国人,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猖狂。他跟阎锡山勾结,拿到了军火牌照。他还搭上了杨虎,让支那军队进驻了他的工厂。”
“你们三井物产,还有你们正金银行,之前信誓旦旦地说,要用金融手段扼杀华兴银行。结果呢?被人反过来咬了一口,差点连骨头都吞了!”
影佐祯昭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的樱花。
“商业手段既然没用,那就该用我们自己的方式了。”
他转过身,看着跪在地上的新任经理。
“我需要你们的配合。动用你们所有的关系网,给我查清楚华兴银行扶持的所有企业,他们的供应链、他们的销售渠道、他们的工人领袖……所有的一切!”
“我要像一条绞索,一点一点地,慢慢收紧,勒断他的脖子!”
新任经理浑身一颤,连忙顿首:“哈伊!请影佐阁下放心,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一场更大、更隐蔽的金融暗战,已经拉开了序幕。
然而,他们都不知道,他们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计划,都在一个无形的网络监控之下。
华兴银行,沈知渊的办公室里。
【警告:检测到日本特务机关与三井物产、正金银行展开新一轮合作。目标:全面渗透并破坏华兴银行关联产业链。主导者:影佐祯昭。】
沈知渊看着星图显示的信息,眼神变得冰冷。
影佐祯昭……毒蛇……终于出洞了。
就在这时,杜英鸿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连门都忘了敲。
“知渊!不好了!出事了!”
“慢慢说,什么事?”沈知渊的平静,与杜英鸿的慌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大华纱厂……大华纱厂刚刚打来电话,说他们最大的一笔海外订单,被客户突然取消了!还有,江南机械厂那边,有工人在闹罢工,说是……说是我们给的待遇太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