舆论的火,一旦点燃,就不是那么容易熄灭的。
尤其是在上海这个地方,人心本就憋着一股气。
《申报》的报道像是一瓢滚油,直接泼进了本就滚沸的民心大锅里。
整个上海滩,炸了。
日本领事馆门口,成群结队的爱国学生举着横幅,高喊着“严惩凶手,还我同胞”的口号,工人们自发组织起来,拒绝为日本商行和工厂干活。就连街边的孩童,都在传唱着抵制日货的歌谣。
正金银行、三井物产这些日本企业的门口,冷清得能听见风声,以前那些上赶着巴结的中国买办,现在一个个都躲得远远的,生怕跟“日本”这两个字沾上关系。
外滩,华兴银行总部。
顶层董事长办公室内,气氛却与外面的喧嚣截然不同。
杜英鸿拿着一份最新的销售报表,手都在抖,不是害怕,是兴奋。
“知渊!你快看!咱们扶持的大华纱厂,这几天的订单量暴涨!好多以前跟日本纱厂合作的商户,全都转投到咱们这边来了!还有民生制药,他们的磺胺药品,现在是供不应求啊!”
沈慕风也拿着一份财务数据,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激动:“储户!知渊,咱们的储户数量又开始猛增了!好多老百姓都说,把钱存在华兴银行,不光是为了利息,更是为了支持咱们中国人自己的银行!”
顾曼婷站在一旁,看着沈知渊,眼神里除了钦佩,更多了几分担忧。她知道,这一招虽然漂亮,但也将沈知渊彻底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沈君,日本人那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听说,日本领事馆已经向南京政府提出了严正抗涉,要求彻查《申报》,还要追究……爆料人的责任。”她的话里带着提醒的意味。
沈知渊坐在办公桌后,神情平静地听着,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我当然知道日本人不会罢休,这一拳打出去,就是要让他们疼,让他们乱,他们越是乱,破绽就越多。孔祥熙那边,现在估计比日本人还难受。
“南京那边有什么动静?”沈知渊开口问道,声音不大,却让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顾曼婷立刻回答:“财政部那边……很安静,安静得不太正常。孔部长对外宣称身体不适,已经好几天没有公开露面了。”
沈知渊心里冷笑一声。
装病?这老狐狸是怕引火烧身。他现在肯定在骂娘,骂我把他拖下水,也骂日本人不争气,把事情闹得这么大,让他没法收场。
“他这是在避风头。”沈知渊一针见血地指出,“他既不敢得罪日本人,又不敢在这个时候公然跟全国的民意作对。所以,他只能当个缩头乌龟。”
“那咱们……”杜英鸿有些迟疑。
“咱们要做的,就是趁他病,要他命。”沈知渊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目光投向南京的方向。
“孔祥熙想置身事外,没那么容易。他以为躲起来,这把火就烧不到他身上了?”
他转过身,看着自己的核心团队。
“星图,将孔祥熙与日本人勾结的全部证据,加密发送至山西阎锡山长官的机要秘书处。”他在脑海中下达了指令。
【指令已确认。证据链整合中……加密传输启动……传输完成。】
做完这一切,沈知渊才对顾曼婷说:“曼婷,你以我的名义,给阎长官发一封电报。内容很简单,就八个字:‘国贼不除,国无宁日’。”
顾曼婷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沈知渊的意图。
这是要借刀杀人!
不,这不叫借刀杀人,这叫借力打力。阎锡山和孔祥熙本来就不对付,现在我把刀递到他手上,还给了他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他要是不砍下去,就不是那个“山西王”了。
“我马上去办。”顾曼婷郑重地点头。
“另外,”沈知渊的目光转向沈慕风,“慕风兄,银行的资金,现在是我们最强的武器。我需要你做一件事。”
“知渊,你尽管吩咐!”沈慕风现在对沈知渊是言听计从。
“我要你动用我们所有的资源,在股票市场上,全力做空三井物产在上海的所有关联企业!”
“什么?”
这个决定一说出来,连杜英鸿都惊得站了起来。
“知渊,这……这太冒险了!三井物产可是庞然大物,背后是整个三井财阀和日本政府。跟他们打金融战,我们……我们有胜算吗?”杜英鸿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这已经不是商业竞争了,这是在用钱进行国战。
沈知渊的眼神却异常坚定。
“胜算?我们现在就是要创造胜算。”他走到会议桌前,拿起一支笔,在纸上画了一个简单的结构图。
“你们看,日本人现在面临的是什么?
第一,舆论危机。他们在中国的声誉跌到了谷底,所有人都把他们当成敌人。
第二,商业抵制。他们的商品卖不出去,工厂开不了工。
第三,政治压力。南京政府就算再软弱,表面文章也得做足,不敢公然偏袒他们。”
“在这样的情况下,三井物产的股价,本身就已经摇摇欲坠。他们现在全靠着雄厚的资本在硬撑,制造一种‘我们没事’的假象。”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戳破这个假象!”沈知渊的笔尖重重地点在纸上。
“星图,分析三井物产旗下所有上市公司的财务状况,找出他们最薄弱的一环。”
【分析开始……数据对比中……已锁定目标:‘沪东纺织株式会社’。该公司严重依赖中国市场,近期因抵制运动导致库存积压严重,资金链已接近断裂。其股价被三井物产强行维持在高位,存在巨大泡沫。】
沈知渊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就从它开始。”他看向沈慕风,“慕风兄,联系所有我们能联系到的券商,不计成本地借入‘沪东纺织’的股票,然后全部抛售!我要让它的股价,在三天之内,彻底崩盘!”
“可是……知渊,这么大的动作,会引起他们警觉的。一旦他们调集资金反击,我们可能会被套牢。”沈慕风还是有些担心。
“他们不会的。”沈知渊胸有成竹,
“因为他们现在自顾不暇。而且,我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顾麟士的号码。
“顾伯伯,是我,知渊。有件事,需要您帮忙,我想请您出面,联合上海总商会的所有华商,一起抵制日货,特别是三井物产的商品……对,就是现在,力度越大越好……另外,帮我约几家英美洋行的经理,我想和他们聊聊。”
挂断电话,沈知渊的目光扫过众人。
“舆论造势,商业抵制,联合外资,再加上我们釜底抽薪的金融攻击,我要让三井物杜,在上海滩,流干最后一滴血!”
南京,财政部。
孔祥熙的病房里,他烦躁地将一份文件扔在地上。
“废物!一群废物!”他低声咒骂着,
“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现在闹得满城风雨,让我怎么收场?”
一个心腹秘书站在旁边,战战兢兢地不敢说话。
就在这时,另一个秘书匆匆走了进来,脸色煞白。
“部长……不好了……”
“又怎么了?”孔祥熙没好气地问。
“山西的阎长官……他刚刚在国民政府会议上,提交了一份弹劾案……弹劾您……说您里通外国,出卖国家利益……”
“什么?!”孔祥熙猛地从病床上坐了起来,因为动作太猛,牵动了根本不存在的“病情”,让他一阵咳嗽。
秘书颤抖着,将一份电报的抄件递了过去。
孔祥熙一把夺过,只看了一眼,眼前就一阵发黑。
电报的内容很简单,就是沈知渊发给阎锡山的那八个字:“国贼不除,国无宁日”。
但附在弹劾案后面的,却是几张让他魂飞魄散的照片——正是他与山本次郎在私人会所密会的照片!
“阎锡山……沈知渊……”孔祥熙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名字,眼神里充满了怨毒。
他知道,自己被将死了。
而此时的上海股票交易所,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已经悄然打响。
无数“卖出”的指令,如同潮水般涌向“沪东纺织”这只股票。股价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滑。
三井物产的交易室内,负责人满头大汗地对着电话咆哮:“撑住!给我撑住!不管花多少钱,都要把股价拉回来!”
然而,抛售的压力实在太大了。不只是华兴银行,许多嗅到血腥味的华资、甚至是一些投机的外资,都加入了做空的行列。
墙倒众人推。
“沪东纺织”的股价,如同决堤的洪水,一泻千里。
沈知渊站在华兴银行的交易室里,平静地看着这一切。
“通知下去,”他淡淡地开口,“开始平仓,获利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