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渊看着窗外飞掠的景色,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
“曼婷,别担心。”
他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个牛皮纸袋,递给顾曼婷。
“这是什么?”顾曼婷接过纸袋,打开一看,脸色骤变。
里面是一叠照片和账目明细。
照片拍摄角度隐蔽,但内容清晰——孔祥熙与汇丰银行、正金银行代表在私人会所密会的场景。账目明细更触目惊心,详细记录了孔祥熙名下几家空壳公司与外资银行之间的资金往来,金额高达数百万大洋。
“这些……你是怎么拿到的?”顾曼婷压低声音,眼中满是震惊。
沈知渊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道:“我有我的渠道。”
实际上,这些证据全部来自星图系统。
三天前,当他决定前往南京时,便在脑海中下达了指令。
“星图,调取孔祥熙近三年的资金流向记录,重点筛选与外资银行的可疑交易。同时,调取他与外国银行家私下会面的影像资料。”
【指令接收。数据采集中……】
【警告:目标人物涉及高度敏感信息,采集难度较高,预计耗时72小时。】
【采集完成。共获取可疑交易记录47笔,涉及金额830万大洋。影像资料12份,其中3份具备直接证据效力。】
星图的能力远超沈知渊最初的想象。
它不仅能分析公开数据,甚至能通过某种未知的手段,获取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秘密。
顾曼婷翻看着这些材料,手指微微颤抖。
“沈君,这些东西如果曝光,孔祥熙就完了。”
“所以不能曝光。”沈知渊收回材料,重新放进公文包。
“这些只是底牌,用来谈判的筹码。孔祥熙想要从华兴银行身上咬一口,那就得付出代价。”
顾曼婷沉默片刻,忽然问道:“沈君,你就不怕他狗急跳墙?”
“怕。”沈知渊坦然承认。
“所以我让顾伯伯帮忙,联系了另一个人。”
“谁?”
“到了南京你就知道了。”
火车抵达南京时,已是傍晚时分。
出站口,一辆黑色轿车早已等候多时。
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个身穿长衫的中年男人,面容清瘦,眼神锐利。
“沈先生,顾老让我来接您。”男人客气地伸出手。
“有劳。”沈知渊握了握手,跟着上了车。
车子驶过南京城的街道,最终停在一座幽静的宅院前。
院门口挂着一块木匾,上书“静园”二字。
“顾老在里面等您。”中年男人引路。
穿过回廊,来到一间茶室。
顾麟士正坐在茶桌旁,对面坐着一位身穿中山装的老者。
老者约莫六十岁年纪,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眼神中透着久居高位的威严。
“知渊来了。”顾麟士起身,笑着介绍道。
“这位是阎锡山阎老先生,山西的阎长官。”
沈知渊心中一震。
阎锡山!
山西王,手握十万晋绥军,是民国时期少数几个能与中央分庭抗礼的地方实力派。
此人精明务实,治理山西多年,将山西打造成一个相对独立的经济体系。
更重要的是,阎锡山与孔祥熙之间,素有矛盾。
“阎长官,久仰大名。”沈知渊恭敬地行礼。
阎锡山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沈先生不必客气。顾老早就跟我提起过你,说你是个了不起的年轻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听说你这次来南京,是孔祥熙请的?”
“正是。”沈知渊也不隐瞒。
“孔部长说有要事相商,但具体什么事,他没明说。不过我猜得出来,无非是想从华兴银行身上分一杯羹。”
阎锡山哈哈一笑。
“你倒是坦诚。”
他放下茶杯,神色变得严肃。
“沈先生,实不相瞒,我这次来南京,也是为了你。”
“为了我?”
“不错。”阎锡山点点头。
“华兴银行这半年做的事,我都看在眼里。你扶持民族工业,收购战略物资,这些都是在为国家做事。这样的人,我阎某人敬重。”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意味深长。
“但孔祥熙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这个人贪得无厌,又心胸狭窄。你如果不答应他的要求,他肯定会想办法整你。”
沈知渊静静听着,没有接话。
“所以,我想跟你合作。”阎锡山直截了当地说。
“山西需要发展工业,需要资金和技术。华兴银行需要一个强有力的靠山,需要稳定的市场。咱们各取所需,如何?”
沈知渊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他明白了。
顾麟士这是给他找了一个足以制衡孔祥熙的盟友。
阎锡山手握重兵,又是地方实力派,孔祥熙再怎么嚣张,也不敢轻易得罪他。
“阎长官的好意,知渊心领了。”沈知渊端起茶杯,敬了一杯。
“不过合作的具体细节,还需要详细商议。”
“这是自然。”阎锡山笑道。
“我已经让人准备了一份合作方案,明天你可以看看。如果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尽管提。”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话题逐渐转向当前的局势。
“知渊,你觉得华北的局势还能撑多久?”顾麟士忽然问道。
沈知渊沉默片刻,缓缓开口。
“撑不了多久了。日本人的野心已经昭然若揭,华北迟早会出事。”
他抬起头,看向阎锡山。
“阎长官,山西虽然地势险要,但也不是世外桃源。一旦华北沦陷,山西必然首当其冲。”
阎锡山脸色凝重。
“所以我才要抓紧时间发展工业,储备物资。”
他看着沈知渊,眼神中透着一丝期待。
“沈先生,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希望华兴银行能帮山西一把。”
“这是自然。”沈知渊郑重地点头。
“不只是山西,整个华北,整个中国,都需要做好准备。”
夜色渐深,茶室内的灯光显得格外温暖。
三个男人坐在一起,谈论着国家的未来,谈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窗外,南京城的夜色笼罩着这座古都。
远处传来隐约的汽笛声,像是在为这个时代唱着挽歌。
次日上午,沈知渊如约来到财政部。
大楼气派庄严,门口站着荷枪实弹的卫兵。
沈知渊递上名片,很快便有人引路,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一间宽敞的会客室。
孔祥熙已经在里面等候。
他坐在主位上,面前摆着茶具和点心,脸上挂着那副标志性的笑容。
“知渊来了!快请坐!”孔祥熙热情地招呼道,仿佛在接待一位老朋友。
沈知渊客气地点点头,在侧位坐下。
“孔部长公务繁忙,知渊不请自来,还望见谅。”
“哪里哪里。”孔祥熙摆摆手。
“你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亲自给沈知渊倒了杯茶,然后靠回椅背,笑眯眯地打量着这个年轻人。
“知渊啊,华兴银行这半年的成绩,我都听说了。了不起,真是了不起!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魄力和眼光,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沈知渊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孔部长过奖了。华兴银行能有今天,全靠政府支持,全靠各位前辈提携。”
“你这孩子,太谦虚了。”孔祥熙笑道。
他放下茶杯,话锋一转。
“不过,知渊啊,有句话我得跟你说。华兴银行发展得太快了,这不是什么好事。”
沈知渊眉头微挑。
“孔部长此话怎讲?”
“你想啊,上海滩那么多银行,那么多钱庄,大家都在那儿做生意。你华兴银行突然冒出来,又是普惠金融,又是扶持民族工业,一下子抢了多少人的饭碗?”
孔祥熙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
“这些人里,有本国的,也有外国的。他们都盯着你呢。你说,这是不是很危险?”
沈知渊心中冷笑。
这老狐狸,开始敲打了。
“孔部长说得是。”他表面上恭敬地点头。
“所以知渊这次来南京,就是想请教孔部长,该如何应对这些风险。”
孔祥熙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这小子还算识相。
“其实办法也简单。”他端起茶杯,慢悠悠地说。
“华兴银行既然是民族资本,那就应该接受政府的指导和监督。我的意思是,财政部可以派几个人进入华兴银行的董事会,帮你把把关。”
沈知渊脸上的笑容不变。
“孔部长的好意,知渊心领了。不过华兴银行目前的董事会结构比较复杂,各方股东都有代表。如果再增加席位,恐怕不太合适。”
孔祥熙脸色微微一沉。
“知渊,你这是不愿意配合政府?”
“不敢。”沈知渊放下茶杯,看着孔祥熙。
“只是知渊有个疑问。财政部派人进入董事会,是为了监督,还是为了分红?”
孔祥熙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
“沈知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沈知渊从公文包里抽出那个牛皮纸袋,轻轻推到桌面中央。
“知渊只是想请孔部长看看这些东西。”
孔祥熙皱起眉头,打开纸袋。
当他看到里面的照片和账目时,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透着掩饰不住的怒火。
“没什么意思。”沈知渊靠回椅背,语气平静得可怕。
“知渊只是想告诉孔部长,华兴银行不是谁都能染指的。”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
“孔部长身为财政部长,却私下与外资银行勾结,收受巨额贿赂。这件事如果传出去,恐怕不太好听吧?”
孔祥熙死死盯着沈知渊,胸口剧烈起伏。
“你在威胁我?”
“不敢。”沈知渊摇摇头。
“知渊只是在谈生意。孔部长想要华兴银行的股份,可以。但得按规矩来,按市场价来。至于监督什么的,就不必了。”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领。
“这些材料,知渊留一份给孔部长做纪念。至于其他的,知渊会好好保管。只要孔部长不为难华兴银行,这些东西永远不会见天日。”
说完,他转身朝门口走去。
“沈知渊!”孔祥熙猛地站起来,拍了一下桌子。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沈知渊停下脚步,回过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孔部长,您说反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是您才对。”
他推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会客室内,只剩下孔祥熙一个人,脸色阴晴不定。
他盯着桌上的照片,手指紧紧攥着扶手,指节发白。
良久,他拿起电话。
“给我接山本次郎。”
电话接通,孔祥熙压低声音。
“山本君,沈知渊这个人,比我们想象的要难对付。你们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传来山本次郎阴沉的声音。
“孔部长放心,一切都安排好了。只要时机一到,华兴银行就会从上海滩消失。”
“好。”孔祥熙挂断电话,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沈知渊,你以为抓住我的把柄就能为所欲为?太天真了。”
与此同时,沈知渊已经坐上返回上海的火车。
顾曼婷坐在对面,神色担忧。
“沈君,你这样直接撕破脸,孔祥熙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知道。”沈知渊看着窗外飞掠的景色。
“但有些事,退让只会让对方得寸进尺。”
他转过头,看着顾曼婷。
“接下来,华兴银行会面临更大的压力。你让工业发展部加快进度,尽快完成对那些企业的技术改造。”
“另外,通知所有分行,提高警戒级别。我怀疑,日本人要动手了。”
顾曼婷心中一凛。
“你是说……”
“没错。”沈知渊眼神冰冷。
“金融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