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载着战利品的船队,逆着红河水流,一路向昆明驶去。
船上,所有人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龙云飞手下的那些彪悍的士兵,看沈知渊的眼神,也从最初的怀疑,变成了敬畏。
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年轻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谈笑间,就将不可一世的日本人耍得团团转,这种手段,让他们这些在刀口上舔血的粗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龙云飞更是对沈知渊热情得不得了,一口一个“沈老弟”,仿佛两人是多年的至交好友。
“沈老弟,你这次,可是帮了我龙某人一个天大的忙啊!”龙云飞端着酒碗,满脸红光,“这批货要是真丢了,我这张老脸,在滇南就算是丢尽了!以后,你沈老弟但凡有任何差遣,我龙云飞,上刀山,下火海,绝不皱一下眉头!”
“龙大哥言重了。”沈知渊也端起酒碗,跟他碰了一下,“我们现在是合作伙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他心里清楚,经过这一次,他算是彻底把龙云飞这个“滇南王”,绑在了自己的战车上。这对于他未来在西南地区的布局,至关重要。
船队抵达昆明后,沈知渊没有停留,立刻安排,通过他早已疏通好的秘密运输线,将这批宝贵的钢材和机床,分批次,秘密运往重庆。
他则和杜英鸿,乘坐飞机,提前返回了重庆。
他必须回去,主持大局。
然而,他刚一回到重庆,就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
前来机场接他的,不是沈慕风,而是戴笠的秘书。
“沈主任,戴局长请您立刻去一趟罗家湾的军统局本部。”秘书的表情,很严肃。
沈知渊心里“咯噔”一下。
出事了。
在前往军统总部的路上,沈知渊飞快地思考着。
是云南的事情暴露了?还是自己秘密支援延安的事情,被抓住了什么把柄?
走进戴笠的办公室,沈知渊看到,戴笠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沈主任,你可算回来了。”戴笠的声音,冰冷而又沙哑,“你这次去云南,玩得好一手金蝉脱壳,瞒天过海啊。”
沈知渊心里一沉,果然是这件事。
“戴局长,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他决定先装傻。
“不明白?”戴笠冷笑一声,将一沓文件,狠狠地摔在桌子上,“你自己看看!”
沈知渊拿起文件,上面,赫然是一份弹劾他的奏折。
弹劾他的人,是cc系的几个大佬,和何应钦的几个死党。
罪名,是“擅离职守,与地方军阀勾结,倒卖战略物资,中饱私囊”。
奏折上,把他这次去云南,见龙云飞,抢夺货物的事情,添油加醋,描绘成了一场他为了个人利益,而导演的黑吃黑的闹剧。
“沈知渊,你还有什么话可说?”戴笠死死地盯着他。
沈知渊看完,反而笑了。
“戴局长,这份东西,你也信?”他把文件丢回桌上,一脸的嘲讽,“我要是真想中饱私囊,还需要跑去云南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跟土匪抢东西?我华兴银行每天的流水,都够买他几十个龙云飞了。”
“我这次去云南,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兵工厂急需的枪管钢!是为了那些能造出救命武器的机床!这些东西,我不去拼命抢回来,难道等着军政部那些大爷们,层层审批,送到我手上吗?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
“我沈知渊,在前方将士浴血奋战的时候,在后方,为了几根钢管,几台机器,差点把命都丢在云南。回来倒好,还要被一群躲在后方,只知道争权夺利,发国难财的混蛋,泼一身脏水!戴局长,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这番话,说得戴笠哑口无言。
他当然知道沈知渊说的是实情。军政部那帮人的德行,他比谁都清楚。
“可是,你擅自调动龙云飞的私人武装,与日军交火,这是事实。这件事,已经捅到委座那里去了。委座很生气。”戴笠的语气,缓和了一些。
“生气?”沈知渊冷笑,“我抢回来的是什么?是日本人从我们中国抢走的东西!我打的是谁?是日本的正规军!我这是在抗日!难道抗日,还有罪了?”
“戴局长,你我都是聪明人,就别绕圈子了。”沈知渊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这帮人,明着是弹劾我,实际上,是冲着谁去的,你心里清楚,我心里也清楚。”
戴笠沉默了。
他当然清楚。cc系和何应钦的残余势力,一直视陈诚为眼中钉。而沈知渊,是陈诚一手提拔起来的红人。扳倒了沈知渊,就等于砍了陈诚的一条臂膀。
这是一场政治斗争。
“沈主任,我今天找你来,是想提醒你。”戴笠压低了声音,“这件事,可大可小。关键,看你怎么跟委座解释。”
“我不需要解释。”沈知渊摇了摇头,“事实,就是最好的解释。那批钢材和机床,正在运回重庆的路上。等东西到了,兵工厂的产量,能翻一倍。到时候,谁是功臣,谁是罪人,委座心里,自有一杆秤。”
戴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你倒是自信。”
“不是自信,是问心无愧。”
就在这时,戴笠的秘书,匆匆走了进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戴笠的脸色,瞬间大变。
“你先出去。”他对秘书说道。
然后,他看着沈知渊,眼神变得无比复杂,甚至,带上了一丝惊惧。
“沈主任,你老实告诉我,你……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戴局长何出此言?”沈知渊心里一动,隐约猜到了什么。
“就在刚才,我们截获了延安发往八路军总部的一份密电。”戴笠的声音,都在微微发抖,“电报上说,他们刚刚在山西,打了一场大胜仗。用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新式武器,全歼了日军一个精锐的战车中队!”
“新式武器……”戴笠死死地盯着沈知渊,“据我们潜伏在延安的人传回来的消息,那种武器,叫……火箭筒。而这种武器的图纸,最早,是出现在你华兴集团,一个被注销的科研项目里的!”
沈知渊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火箭筒,也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巴祖卡”。这确实是他当初提供给延安的几种“黑科技”之一。他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仿制成功,并且投入了实战。
“戴局长,你的想象力,未免太丰富了。”沈知渊面不改色地说道,“一家公司,每年注销的项目,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难道每一个,都跟我有关?”
“是吗?”戴笠从抽屉里,拿出另一份文件,“那你再看看这个。我们的人,在调查那批火箭筒的原材料来源时,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生产火箭筒所需要的一种特殊无缝钢管,和你们华兴兵工厂生产迫击炮炮管的钢管,是同一批次,同一个炉号!”
沈知-渊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玩脱了。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戴笠的军统,竟然能把情报,做得这么细。连钢管的炉号,都能查到。
这下,是真正的铁证如山了。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沈知渊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怎么办?
承认?那就是通共,是叛国,是死罪。
否认?在这样的铁证面前,任何否认,都显得苍白无力。
良久,他抬起头,看着戴笠,突然笑了。
“戴局长,你说,如果日本人,知道了我们国军,也装备了这种新式武器,他们会怎么想?”
戴笠愣住了,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如果,在接下来的武汉会战中,陈诚将军的部队,用这种火箭筒,摧毁了日军的坦克,打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胜仗。你觉得,委座是会高兴呢,还是会生气呢?”
戴笠的眼睛,一点点地亮了起来。
他瞬间就明白了沈知渊的意思。
这是要……把生米,煮成熟饭!
只要国军也用上了这种武器,并且打了胜仗。那这种武器的来源,到底姓“国”还是姓“共”,还重要吗?
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它能打日本人!
“沈主任,你真是……好手段啊。”戴笠忍不住感叹道。
“戴局长,我只有一个问题。”沈知渊看着他,“这种武器,你想不想要?”
戴笠沉默了。
他当然想要。这种能打坦克的单兵武器,对于装备落后的中国军队来说,简直就是神器。
“我不仅可以给你武器,我还可以把全套的生产线,都给你。”沈知-渊抛出了一个更具诱惑力的筹码,“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帮我,把弹劾我的那件事,压下去。并且,以后,我工厂里的事,军统的人,不许再插手。”
戴笠看着沈知渊,久久无言。
他知道,自己又一次,被眼前这个年轻人,拿捏得死死的。
“成交。”他最终,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
“不过,沈主任。”在沈知渊离开前,戴笠突然叫住了他。
“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玩火者,必自焚。你现在,是在走钢丝。一边是悬崖,一边也是悬崖。我希望你,好自为之。”
沈知渊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
走出军统总部,看着重庆阴沉沉的天空,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一关,总算是又过去了。
但戴笠最后那句话,却像一根针,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心里。
走钢丝。
他知道,自己现在,就是在走钢丝。
而且,这条钢丝,越来越细,脚下的风,也越来越大。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走多久。
但他知道,他必须走下去。
因为,在他的身后,是千千万万,期盼着黎明的中国人。
就在他思绪万千的时候,他的秘书,神色慌张地跑了过来。
“沈主任!不好了!出大事了!”
“工厂那边,刚刚混进去一个日本奸细!他……他炸毁了我们的主供电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