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杀意如万年玄冰凝结的潮水,从御龙宗执事周身蒸腾而出,砭人肌骨的寒意压得众人脊背发僵,连呼吸都变得滞涩。他赤着脚踩过废墟,破碎的砖石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那声音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像阎王案前的勾魂锣,一下下敲在每个人的心脏上。他的目光掠过瑟瑟发抖的众人,最终定格在林枫身上,那眼神里既有俯瞰蝼蚁的漠然,更有对龙怨晶的贪婪在暗夜里灼灼燃烧。
“能将龙怨之力玩出花样,小子,你这身秘密,比这破据点金贵百倍。“执事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枯木,带着猫戏老鼠的戏谑,“把龙晶交出来,我给你个全尸,算你走了大运。“
林枫半跪在地,铁教头的血还黏腻地糊在颊边,那股生命最后的温热早已被彻骨寒意取代。巨大的悲恸与狂怒在胸腔里翻涌冲撞,几乎要撑裂他的肋骨。他死死盯着步步逼近的身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焦黑的地面,洇出一朵朵细碎的血花。
不能乱!绝不能在此时乱了心神!
他猛地闭眼,脑海中骤然浮现苏月如当年的身影——在他练功心浮气躁时,她于沙地上轻描淡写写下七字:“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彼时只觉玄奥难懂,此刻身陷生死绝境,这七个字却如惊雷劈裂混沌,瞬间照亮了他混乱的识海。
无所住……不执着于复仇的狂焰,那会烧尽理智;不沉溺于丧师的悲戚,那会吞噬力量;甚至不贪恋生存的侥幸,那会缚住手脚。心当如明镜,物来则映,物去则空,不滞一物,不挂一念。
“嗡——“
怀中的龙怨晶仿佛感应到他心绪的蜕变,骤然爆发出烙铁般的高温!一股远比此前狂暴十倍的阴冷力量,如决堤的洪流般悍然冲入四肢百骸,经脉被撑得嗡嗡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寸寸断裂。
“呃啊——!“
林枫喉间滚出一声压抑的低吼。这股力量不仅精纯得骇人,更裹挟着无数龙族的怨念碎片——那是巨龙陨落时的不甘嘶吼,是被奴役的血泪诅咒,是焚尽一切的毁灭意志。他的视野瞬间被血色浸透,耳边充斥着震耳欲聋的龙啸哀嚎,毁灭的欲望如疯长的藤蔓,死死缠绕住他的理智。
杀!把眼前这张狞笑的脸撕碎!把所有欺压者都烧成灰烬!
这怨力如最恶毒的蛊惑,诱他放弃抵抗,彻底沉沦于破坏的快感中。
“林枫!挺住!“
石猛焦灼的呼喊穿透血色迷雾,带着哭腔的嘶吼里满是担忧。紧接着,苏月如清冷的声音也破空而来,虽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却如寒梅傲雪般坚定:“守住本心,莫被怨力反噬!“
同伴的呼唤如一根坚韧的丝线,在惊涛骇浪中死死系住了他即将倾覆的灵魂。守护——他猛地惊醒,自己要守护的,是身后这些以命相托的同伴,是铁教头用生命守护的破晓火种,是栖龙镇那些在苦难中挣扎的族人!
怨力是毁灭的狂潮,而他的初心,是守护的堤坝。
两种极致的力量在体内疯狂冲撞,经脉如同被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又被极寒的冰棱狠狠撕裂。细密的血珠从皮肤下渗出,顺着他的下颌滴落,整个人看上去如同一件即将碎裂的血玉瓷娃娃。
御龙宗执事终于停下脚步,眼中的轻蔑被惊疑取代。林枫身上的气息忽强忽弱,混乱得如同将爆的火药桶,却又隐隐透出一股让他灵魂发颤的威压。“强行催动龙怨,自寻死路!“他冷哼一声,脚步却下意识后移半寸——生性谨慎的他,决定等这小子要么爆体而亡,要么力量衰退到极致再动手。
此刻的林枫,正行走在无间地狱的边缘。
意识在怨力的黑潮中起起落落,无数幻象在眼前炸开:栖龙镇在龙噬祭中化为一片火海,父母的身影在烈焰中消散;御龙宗执事踩着石猛的尸体狂笑,苏月如的佩剑被折断,鲜血染红了她素白的衣袍;他自己则化身成只知毁灭的怪物,将天地万物尽数撕碎……
“放下吧……拥抱这力量,你将无人能敌……“心底的低语越来越蛊惑,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他的理智。
就在意识即将被彻底吞噬的刹那,林枫猛地一咬舌尖!剧烈的疼痛如闪电劈过识海,让他抓住了片刻的清明。
“应无所住!“
四字真言在心中轰然炸响。他不再抗拒那汹涌的怨力,也不再认同那毁灭的意念——既不与洪流对抗,也不随浊浪沉浮。他将自己的意识抽离出来,化作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不去硬撼风浪,只顺着波涛起伏,死死守住船心不偏。所有精神都凝聚于眉心一点,那是佛家所谓的灵台,道家所言的祖窍,是他最后的清明之地。
任你怨力滔天,我自灵台清明。
渐渐地,玄妙的变化悄然发生。那原本狂暴无序的龙怨之力,在他“不拒不留“的心境引导下,竟开始顺着经脉以奇异的轨迹流转。毁灭的本质未曾消散,却被他心底那股坚韧的守护意志层层包裹,如同桀骜的野马被套上了缰绳。
汹涌的洪水,终于找到了宣泄的河道。
林枫紧闭的双眸骤然睁开!
左眼之中,血色如燃着的业火,翻涌着龙族千年的怨愤;右眼之内,却如寒潭映月,清明得能照见尘埃,沉淀着守护的坚定。双瞳异色的瞬间,他体内爆发出一声震撼天地的龙吟——那不是人类喉咙能发出的声音,苍凉、古老,带着龙族覆灭的悲怆与无尽的愤懑,凝若实质的声浪以他为中心,化作暗红色的冲击波向四周狂扫!
音波所过之处,地面的碎石瞬间碾成齑粉,残破的土墙如被巨斧劈砍,轰然坍塌成泥;远处的断木直接被震成木屑,漫天飞舞。御龙宗执事的脸色第一次彻底变了,那龙吟中的力量已然突破开元境的桎梏,连他这灵锁境三重的强者都感到神魂震颤,仿佛面对的是一头复苏的上古巨龙!
他不敢再托大,双手结印的速度快得出现残影,青色灵力在身前凝聚成一面半人高的光盾,盾面上流转着细密的龙纹——那是御龙宗的护宗秘法“青鳞盾“。
“轰!!!“
暗红色音波狠狠撞在青鳞盾上,巨响如惊雷滚过荒原。光盾剧烈震颤,裂纹如蛛网般迅速蔓延,执事闷哼一声,被巨力推着向后滑出数丈,双脚在地面犁出两道深深的沟壑,靴底早已磨穿,鲜血渗了出来。
而林枫在这石破天惊的一击后,周身狂暴的气息如潮水般退去。怀中的龙怨晶恢复了黯淡,他身体一软,单膝重重砸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浑身被汗水浸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但他的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澈、深邃,如同藏着星辰大海。
他成功了。
在力量失控的悬崖边,他守住了本心,以守护之意驾驭了毁灭之力。不抗拒,不沉溺,不被力量奴役,只做力量的主人。这一次生死间的顿悟,比任何功法秘籍都珍贵,一颗名为“心境“的种子,在他识海中深深扎根,将彻底改变他未来的修行之路。
御龙宗执事散去濒临破碎的光盾,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死死盯着虚弱却眼神清亮的林枫,杀意如实质般刺了过去——此子今日不死,他日必成御龙宗的心腹大患!
而废墟上残存的破晓成员,早已被这逆转乾坤的一幕震撼得说不出话。他们看着那个单膝跪地的少年,看着他虽狼狈却挺拔的脊梁,眼中熄灭的火焰重新燃起,越来越旺。
“启明!“
不知是谁先喊出了这个名字,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下一秒,零星的呼喊汇聚成震天动地的声浪,在废墟上空久久回荡。
“启明!启明!启明!“
林枫在众人的呼喊中缓缓站直身体。他的双腿还在颤抖,伤口火辣辣地疼,但脊梁挺得笔直,如一株在风暴中不倒的青松。他看向对面杀意沸腾的执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战斗,才刚刚开始。而此刻的他,已然脱胎换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