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龙涧深处的死寂与凶险,被远远甩在身后。林枫与苏月如结伴而行,花了数日时间,终于走出了那片被龙怨煞气笼罩的荒芜之地。周遭的景色逐渐染上稀薄的绿意,空气中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也淡去了不少。
这一路,两人并未停歇交流。林枫对《星火焚诀》的理解,尤其是那缕“心火”的凝练与运用,让钻研理论多年的苏月如大开眼界,许多家族典籍中晦涩难懂的描述,仿佛找到了实证的注解。而苏月如对符文阵法、龙族秘辛乃至天下大势的渊博学识,也为林枫打开了一扇通往更广阔世界的窗户,让他不再局限于栖龙镇一隅的仇恨,开始用更宏观的视角审视自身的宿命。
互补的认知,加上脱困时建立的信任,使得两人虽相识不久,却已有了一份默契。
“前方再翻过两座山,就是‘黑风隘口’了。”苏月如指着远处山峦间一道隐约可见的裂谷,声音依旧带着几分虚弱,但精神已好了许多。她换上了一套林枫储物袋中备用的、略显宽大的灰色布衣,遮掩了原本出众的姿容,但那份清雅的气质却难以完全掩盖。
“黑风隘口?”林枫微微皱眉,这个名字听起来就不像善地。
“嗯,”苏月如点头,解释道,“这里是连接边荒与内陆几处重要城镇的必经之路,龙蛇混杂。有躲避仇家的亡命徒,有探寻遗迹的冒险者,有走私违禁品的商队,也有各大宗门势力安插的眼线。是三不管地带,消息灵通,但也危机四伏。我们或许能在那里打听到一些外界的消息,特别是关于……御龙宗的动向。”
听到“御龙宗”三个字,林枫眼神一寒。他逃离栖龙镇已有一段时日,不知父母现状,心中始终压着一块巨石。
“好,就去那里。不过,需加倍小心。”林枫沉声道。他收敛起自身因突破开源境而略显外溢的气血波动,看上去就像一个寻常的、带着些许彪悍之气的边荒猎人。苏月如也将一枚能够微弱干扰他人感知、让人不自觉忽略其存在的“敛息符”贴身藏好。
半日后,两人抵达了隘口。
所谓的隘口,其实是两座陡峭山峰之间的一道天然裂缝,最窄处仅容三辆马车并行。裂缝入口处,用粗大的原木和巨石搭建起简陋的关卡和了望塔,几个眼神凶狠、佩着刀剑的汉子懒散地守着,对进出的人流收取着不菲的“过路费”。关卡后方,依着山势搭建起一片杂乱无章的建筑,酒旗招展,人声鼎沸,空气中混合着汗味、酒气、牲畜粪便和某种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形成一种混乱而躁动的氛围。
这里便是黑风隘口,边荒法则最直接的体现——弱肉强食。
林枫缴纳了两人份的灵石(从之前反杀的黑风寨匪徒身上所得),在守卫不怀好意的打量目光中,带着苏月如平静地走进了这片法外之地。
街道狭窄而泥泞,两旁是歪歪扭扭的店铺和摊贩,售卖着各种来路不明的兵器、药材、兽皮,甚至还有标注着“上古遗迹出土”的破烂物件。形形色色的人穿梭其间,有浑身煞气的独行客,有眼神闪烁的商人,有蒙着面纱的神秘女子,也不乏一些气息不弱、明显出自宗门的修士。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或多或少的警惕。
林枫护着苏月如,尽量避开人群,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他需要打听消息,酒馆无疑是最佳选择。他选中了一家看起来最大、也最喧闹的酒馆——“血狼酒肆”。
掀开脏兮兮的兽皮门帘,一股更加浓烈的喧嚣和酒气扑面而来。酒馆内光线昏暗,人声鼎沸,粗野的笑骂声、划拳声、碗碟碰撞声不绝于耳。林枫目光一扫,带着苏月如在一个靠近角落、视野相对开阔的位子坐下。
“两碗麦酒,一碟肉干。”林枫对凑上来的、脸上带疤的伙计沉声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伙计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低眉顺眼坐在一旁的苏月如,没多话,转身去了。
林枫看似随意地坐着,耳朵却如同最灵敏的雷达,捕捉着周围嘈杂议论中的有用信息。
“……听说东边‘黑沼泽’里发现了一株快成熟的‘毒龙菇’,好几拨人已经赶过去了……”
“……妈的,御龙宗那帮孙子最近巡查得更紧了,老子的货差点被扣下……”
“……栖龙镇?嘿,那破地方前阵子好像出了点事,有个小子杀了御龙宗的人跳了绝龙涧,现在镇子被看得跟铁桶似的……”
“……‘白骨帮’和‘血刀会’为了争西边那个废弃的灵石矿坑,又要干起来了……”
听到“栖龙镇”和“御龙宗”,林枫的指尖微微一颤,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苏月如则端起粗糙的陶碗,假意抿着劣质的麦酒,神识却如同无形的丝线,悄然蔓延开去,专注地收集着那些低语中的情报。
就在这时,酒馆的门帘再次被猛地掀开,几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汉子簇拥着一个面色倨傲、衣着华贵却与这环境格格不入的年轻公子哥走了进来。为首的一个刀疤脸汉子环视一圈,目光很快便落在了角落里的林枫这一桌,尤其是在低着头的苏月如身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淫邪的光芒。
“哟呵?这破地方,什么时候来了这么水灵的小娘子?”刀疤脸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带着手下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酒馆内的喧闹声顿时小了不少,许多人都带着看好戏的神情望了过来。显然,这伙人是当地的地头蛇。
那华服公子哥也摇着折扇,目光轻佻地打量着苏月如,虽然她已刻意遮掩,但那出众的气质在昏暗的灯光下,反而更添一种引人探究的神秘感。
刀疤脸走到桌前,大手“啪”一声拍在桌子上,震得碗里的酒水都溅了出来。
“小子,面生得很啊?哪条道上的?这妞儿不错,借给爷们儿陪我们赵公子喝几杯,乐呵乐呵?”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林枫,语气充满了挑衅。
酒馆内彻底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一桌。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剑拔弩张的味道。
林枫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刀疤脸,眼神却冰冷得如同绝龙涧底的寒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