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赵乾指尖微用力,将油布彻底掀开,那柄锈迹斑斑、毫不起眼的断剑,瞬间暴露在茅屋昏暗的油灯光芒下。剑身泛着暗沉的赤红,满是岁月侵蚀的斑驳痕迹,断口参差不齐,仿佛在无声诉说着一场远古的惨烈败绩。然而就在这破败不堪的外表下,赵乾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他竟从这断剑上,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凝练到极致的古老意蕴,更有一股令他灵魂深处都隐隐排斥、厌恶的内敛锋锐之气!
这绝非寻常凡铁!甚至算不上普通修士的法器!这般材质,这般残留的意蕴……赵乾瞳孔骤然收缩,脸上惯有的冷漠瞬间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惊讶、贪婪与极度怀疑的复杂神情。他缓缓伸出两根手指,指尖萦绕起一缕淡淡的灵光,小心翼翼地拂过冰冷粗糙的剑身。
“嗡……”
一声极其细微、仿佛源自灵魂层面的轻颤,顺着指尖径直传入赵乾体内。他脸色猛地一变——这断剑竟能对他的灵力产生如此隐晦的共鸣与排斥?不,更像是一种沉睡力量被惊扰后,所流露的微弱抗拒!
“这柄剑,你究竟从何处得来?!”
赵乾猛地抬头,目光如两道冰冷的电光,死死锁定脸色惨白的林枫,声音宛若寒冰撞击岩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一丝难以掩饰的急切。一股磅礴的灵压如同潮水般骤然涌向林枫,这一次不再是试探,而是裹挟着赤裸裸的逼问之意,几乎要将他压垮。
林枫心脏骤然狂跳,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说是捡来的?或是祖传的?任何仓促编造的谎言,在赵乾这等老谋深算之辈面前,都可能瞬间被戳穿,届时只会引来更可怕的后果!他死死咬着牙,在恐怖的灵压下浑身剧颤,几乎站立不稳,却依旧倔强地昂着头,拒不作答。
见林枫这般顽抗,赵乾眼中寒光更盛。不回答,便是心里有鬼!这柄剑,定然与林家那“渎神者”的隐秘脱不了干系!说不定,便是一件被封印的古代重宝!
心底的贪婪瞬间压过了所有疑虑。如此至宝,岂是这等边陲贱民所能染指?合该归我御龙宗所有!若是将其上缴宗门,说不定还能立下一件大功!
“此物来历不明,蕴含异种能量,恐惊扰龙祖安眠!本执事需带回宗门查验!”赵乾根本不待林枫辩解,便直接下定论,语气霸道至极。他手腕一翻,便要将断剑收入自身储物法器之中。
“不!还给我!”林枫目眦欲裂!这是先祖遗留的唯一念想,是林家最后的希望,他怎能眼睁睁看着被这仇人夺走!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暴怒与不甘轰然喷发,竟暂时冲垮了对御龙宗强权的恐惧!
他双目赤红,全然不顾双方实力的天差地别,如同扑食的猎豹般不顾一切地冲向赵乾,伸手便要抢夺那柄断剑!
“蝼蚁也敢撼树?找死!”赵乾见林枫竟还敢反抗,眼中闪过一丝暴戾戾气。他甚至懒得动用正经手段,只是随意挥了挥袍袖。
“嘭!”
一股无形巨力狠狠撞在林枫胸口!
“噗——!”
林枫如遭重锤轰击,胸口剧痛难忍,喉头一阵腥甜,一口鲜血径直喷了出来!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土坯墙壁上,震得整个茅屋簌簌落下灰尘。他瘫软在地,只觉五脏六腑都错了位,眼前阵阵发黑,连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
“枫儿!”林大山和林氏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疯了似的想要扑上前,却被那两名青衣弟子冷笑着死死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吐血倒地,满心绝望却无能为力。
“哼,不自量力。”赵乾看都未看林枫一眼,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粒碍眼的尘埃。他的注意力全然被手中的断剑吸引,越看越是心惊,心中的贪婪也愈发炽热——这断剑的材质,他竟全然辨认不出!但其蕴含的古老与不凡,已是毋庸置疑!
然而,就在他指尖触及储物法器,准备将断剑收起的那一刻——异变陡生!
林枫喷出的那口滚烫鲜血,有几滴恰好溅落在暗红色的剑身之上!
殷红的血珠与暗红锈迹接触的瞬间,“嗤……!”一声轻微却令人心悸的异响骤然响起!那几滴鲜血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剑身迅速吸收殆尽!黯淡的锈迹之下,仿佛有无数道细微如发丝的金红色纹路骤然亮起,如同沉睡万古的血管被瞬间激活!
紧接着——“铮——!!!”
一声清越激昂、宛若龙吟九霄的剑鸣,猛地从断剑之中爆发出来!声音不算洪亮,却蕴含着一股斩裂苍穹、睥睨天下的无上剑意,瞬间穿透茅屋,响彻在死寂的栖龙镇夜空!
断剑之上,金红色的光芒骤然暴涨!一股庞大、精纯、锐利到极点的恐怖剑气,如同沉睡万载的凶兽骤然苏醒,悍然爆发开来!
“什么?!”赵乾脸色剧变,只觉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从剑柄处猛然传来,灼热锋锐的剑气如同千万根钢针,狠狠刺入他握剑的手臂!他下意识地运功抵抗,可这剑气太过霸道凌厉,远超他的想象!
“咔嚓!”一声轻微的骨裂声清晰响起!
“呃啊!”赵乾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整条右臂瞬间麻木剧痛,仿佛被无形利刃切割而过!他再也握不住那柄骤然变得滚烫、且充满强烈排斥力的断剑,五指一松,断剑当即脱手!
“嗖!”
断剑化作一道金红色的流光,并未坠落,反而如同拥有灵性般,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锵”的一声精准无比地插在了瘫倒在地、奄奄一息的林枫身前!剑身兀自微微震颤,发出阵阵低沉的嗡鸣,仿佛在无声守护着自己的主人!而那爆发出的璀璨剑光与恐怖剑意,也如同潮水般迅速收敛,断剑重新变回那副锈迹斑斑的平凡模样,唯有剑锋插入地面的位置,泥土竟悄然呈现出细微的结晶化!
静!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天变故惊呆了!两名青衣弟子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如同见了鬼一般,难以置信地盯着赵乾滴血的右手,以及那柄插在林枫身前的断剑。林大山和林氏也停止了哭喊,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满心都是震惊与茫然。
赵乾捂着剧痛颤抖的右臂,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极度震惊、难以置信,乃至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惧神色!他死死盯着那柄插在地上的断剑,又猛地看向瘫软在地、几乎失去反抗能力的少年——滴血认主?护主灵性?这至少是传说中的灵宝级别,甚至可能是……古宝!一个边陲小镇的“渎神者”后裔家中,怎会有这等层次的宝物?!林家祖上,到底是什么来头?!
震惊过后,滔天的怒火与更加炽烈的贪婪瞬间席卷了赵乾的心神!这等至宝,他绝不能放过!这林家小子身上,定然藏着天大的秘密,绝不能留!
赵乾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无比,眼中杀机毕露!他强忍着手臂的剧痛,左手指向林枫,对那两名还在发愣的弟子厉声喝道:“将此獠给我拿下!还有这柄妖剑,一并带回飞舟!胆敢反抗,格杀勿论!”
“是!师叔!”两名青衣弟子猛地回过神来,脸上当即露出狠厉之色,周身灵力轰然涌动,如同两头饿狼般,一左一右朝着瘫软在地、几乎失去反抗能力的林枫扑了过去!
致命的危机,瞬间降临!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粗糙却有力、带着明显颤抖的大手,死死按在了他的肩膀上——是父亲林大山!他不知何时竟跪行到了林枫身后,那只手蕴含着巨大的力量,更传递着深沉的绝望与哀求,如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林枫的疯狂。他瞬间清醒过来:此刻冲动,只会白白送死,还会连累全家,甚至整个栖龙镇!
林枫的身体剧烈颤抖,却被父亲死死按住,动弹不得。他猛地低下头,将那张扭曲狰狞、布满杀意的脸庞深埋在阴影里,只留下喉咙里压抑到极致的呜咽,以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的声音。赵乾察觉到他的异样,却只冷漠地瞥了眼这对绝望的父子,嘴角的讥诮更甚,随即转身,继续走向队列下一人。
林枫跪在原地,身体仍因极致的愤怒而不停颤抖。父亲的手还机械地按在他的肩膀上,传递着无声的绝望。赵乾那句侮辱的话语,阿苗临死前不甘的眼神,如同两把烧红的铁钳,深深烙刻在他的灵魂深处。这一刻,某种东西在这少年的心中彻底碎裂,又在废墟之上,悄然滋生出全新的、无比坚定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