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漩水缚阵崩散的瞬间,并非归于平静,而是化作一股更为粘稠、腥甜的湿气,扑面而来。林枫破阵时引动的柔和力量,仿佛无意间撕开了一层覆盖在真相之上的虚伪薄纱。
阵法之后,并非什么珍藏典籍或神器宝物的密室,眼前的景象,让历经生死、自认心志已足够坚韧的林枫,也瞬间如坠冰窟,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凝固。
这里依旧是珊瑚林的深处,但地形豁然开朗,形成一个巨大的天然洞穴。洞穴的穹顶垂下无数血红色的、微微搏动着的奇异珊瑚,如同倒悬的血管森林。洞穴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由苍白骨骸垒砌而成的祭坛!那些骨骸大小不一,有人形,也有各种海兽的,层层叠叠,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陈腐死气。
祭坛之上,刻满了扭曲、诡异的符文,此刻正散发着幽幽的蓝光,与穹顶垂下的血红珊瑚交相辉映,构成一幅邪异无比的画面。而最令人头皮炸裂的是,祭坛周围,密密麻麻地跪伏着上百名身着潮汐神殿低级神官服饰的人!他们如同没有灵魂的木偶,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掌心向上,口中念念有词,吟诵着一种古老而亵渎的祷文。他们的眼神空洞,面容呆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只剩下一种狂热的、非人的虔诚。
祷文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形成一种低频的嗡鸣,与祭坛符文的蓝光、血红珊瑚的搏动共振,使得整个洞穴都弥漫着一种令人心智混乱的邪恶力场。
而在祭坛的正前方,赫然捆绑着数十名活人!
这些人有男有女,大多衣衫褴褛,面色惊恐绝望,口中被塞着东西,只能发出呜呜的哀鸣。他们显然就是海珠城内最近“莫名失踪”的那些贫民和流浪者!其中,林枫甚至看到了几个面熟的人,是他在调查贫民区时,曾给过他们一些食物和银钱的可怜人!
一股无法形容的怒火,混合着强烈的恶心感,瞬间冲垮了林枫的理智。他浑身都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他猜到潮汐神殿有问题,猜到他们与龙族勾结,但他万万没想到,所谓的“祭神”,竟然是如此直接、如此血腥、如此践踏一切人族底线的活人血祭!
“以众生之血魂,奉无上之潮汐……祈神恩降临,佑我城邦……”
为首的一名高阶神官,身穿镶着深海珍珠的华丽祭袍,手持一柄镶嵌着蓝色宝石的骨质匕首,正站在祭坛前,用高亢而扭曲的声调引领着祷文。他脸上洋溢着一种病态的、满足的光辉,仿佛正在从事一项无比神圣伟大的事业。
林枫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名高阶神官手中的骨质匕首上,那匕首的造型,分明是一截缩小了的龙指骨!匕首尖端,正对准了离祭坛最近、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吓得几乎昏厥过去的少年咽喉!
不能再等了!
“住手!”
林枫一声暴喝,如同惊雷在这邪异的洞穴中炸响!他再也顾不得隐藏身形,开源之力轰然爆发,身形如电,直射祭坛!
这一声大喝,瞬间打破了洞穴内邪异的平衡。那些跪伏吟唱的低级神官们受到惊吓,吟诵声出现了片刻的混乱。祭坛上的蓝光也随之波动了一下。
“什么人?!敢亵渎神圣祭典!”那名高阶神官又惊又怒,猛地转过身来。当他看到只有林枫一人,且如此年轻时,脸上先是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狰狞的杀意取代。“护卫!拿下这个渎神者!”
洞穴四周的阴影中,立刻窜出八名身穿深蓝色重甲、手持分水刺的神殿护卫。这些护卫眼神冰冷,气息沉稳,竟然个个都有开源境巅峰的修为,行动间配合默契,瞬间结成战阵,将林枫的所有进退路线封死!
“滚开!”
林枫心急如焚,出手再无保留。他并指如剑,星陨指力点射而出,璀璨如流星的光芒瞬间洞穿了一名护卫的重甲,将其击飞。但其他七名护卫的攻击也已临身,分水刺带着撕裂水流般的锐响,直指林枫周身要害。
林枫身形如游鱼,在狭小的空间内闪转腾挪,双掌翻飞,大开大合。他不再使用技巧性的涡流引,而是将开源之力催谷到极致,掌风刚猛无俦,正是最直接的力量碾压!
“嘭!嘭!嘭!”
连续数声闷响,又有三名护卫被他刚猛的掌力震得口喷鲜血,倒飞出去,撞在洞壁的珊瑚上,筋骨断裂,眼看是不活了。
然而,就是这么一耽搁的功夫,那名高阶神官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手中的龙骨匕首已经毫不犹豫地朝着那名少年的咽喉刺了下去!
“不——!”
林枫目眦欲裂,想要救援却被剩下的护卫死死缠住,眼看惨剧就要发生!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陡生!
一道清冷如月华般的流光,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击打在高阶神官的手腕上!
“铛!”
一声脆响,高阶神官手腕剧痛,龙骨匕首脱手飞出。他惊骇望去,只见一道窈窕的白色身影,不知何时已悄然出现在祭坛的另一侧。
正是圣女,沐清音!
她依旧穿着那身圣洁的白色祭袍,但此刻,她脸上没有了平日里的温婉空灵,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痛苦、决绝,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沐清音!你……你敢背叛潮汐之神?!”高阶神官捂着手腕,又惊又怒地咆哮道。
沐清音没有看他,她的目光扫过祭坛上那些惊恐无助的祭品,扫过那些如同行尸走肉般吟唱的同僚,最终落在刚刚将最后一名护卫击毙、正快步冲来的林枫身上。她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愧疚,有挣扎,也有一丝……如释重负?
“大祭司,”沐清音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清晰,“这不是神恩,这是……魔道!”
“放肆!”被称为大祭司的高阶神官暴跳如雷,“你懂什么?若无潮汐之神庇护,若无定期献上祭品平息神怒,整个海珠城早已被深海巨兽和龙蝰群吞噬!这是必要的牺牲!是为了更多人的生存!”
“用无辜者的生命换来的生存,与灭亡何异?!”林枫此时已冲到近前,与沐清音呈犄角之势,将祭坛上的大祭司和那些祭品隔开。他目光如刀,死死盯着大祭司,“这就是潮汐神殿的真相?用自己子民的血肉,去向所谓的‘神’摇尾乞怜?!”
“黄口小儿,你知道什么!”大祭司面目扭曲,“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龙族……不,潮汐之神拥有我们无法抗衡的力量!顺从,还能苟活!反抗,唯有城毁人亡!你看看这海珠城的繁华!没有神的庇护,哪来的繁华?!”
“繁华?”林枫怒极反笑,指着那些瑟瑟发抖的祭品,“是建立在累累白骨之上的虚假繁华吗?这样的繁华,我宁愿不要!”
他不再废话,开源之力运转,就要上前擒下这个大祭司,彻底终结这邪恶的仪式。
然而,沐清音却突然伸手拦住了他。
“林公子,且慢!”
林枫不解地看向她。
沐清音美丽的脸上满是苦涩,她低声道:“没用的……仪式已经启动了大半,祭坛的力量已经与深海中的那位存在产生了联系……就算杀了大祭司,也无法中断。反而可能激怒那位存在,提前降下神罚……”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整个洞穴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祭坛上的蓝色符文光芒大盛,穹顶那些血红珊瑚搏动的频率急剧加快,发出如同心脏狂跳般的“咚咚”声!一股庞大、古老、充满了贪婪与毁灭意志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海水般,从祭坛深处,或者说,从与祭坛相连的不可知深海之处,弥漫开来!
跪伏在地上的那些低级神官们,在这威压下非但没有恐惧,反而露出了更加狂热的神情,吟诵声变得更加高亢、扭曲!
林枫脸色一变,这股威压,比他之前遇到的深海龙蝰群要恐怖无数倍!带着一种高等生命对低等生命绝对的蔑视与压迫感!这,就是所谓的“潮汐之神”?不,这分明是……龙威!一头强大到超乎想象的深海龙族的威压!
大祭司脸上露出了疯狂而虔诚的笑容:“哈哈哈!感觉到了吗?神威如狱!神恩如海!渎神者,你们都将成为神最新的祭品!”
沐清音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看向林枫,眼神中充满了绝望与哀求:“快走!带着这些人,能走多远走多远!祂……要醒了!”
洞穴的震动越来越剧烈,祭坛中央的空间开始扭曲,一个模糊的、巨大的、布满幽蓝鳞片的恐怖虚影,似乎正试图跨越无尽空间,降临于此!
血祭的终极秘密,终于以最残酷、最直接的方式,暴露在了林枫面前。这不仅仅是妥协,这是彻底的堕落,是将灵魂与尊严都出卖给恶魔的疯狂!
而一场与这“恶魔”的正面冲突,已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