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土磐石阵崩碎的巨响,如九幽丧钟,沉闷而震耳,重重砸在每一位破晓成员的心头。
土黄色光幕如碎玉崩解,化作漫天流萤消散于铅灰色天幕,也彻底抽走了众人赖以生存的虚幻安全感。失去阵法庇佑,那圈简陋的夯土寨墙在御龙宗修士眼中,与糊窗的草纸别无二致,脆弱得不堪一击。
“杀——!”
“一个不留!”
御龙宗修士脸上翻涌着嗜血的亢奋,如决堤的浊浪,嘶吼着从阵法破口处狂涌而入。木质箭塔在灵术轰击下轰然炸裂,削尖的拒马被修士一脚踹飞数丈,残存的破晓成员被迫退守内圈工事,在泥泞与血污中展开绝望的巷战。每时每刻都有人轰然倒地,鲜血顺着沟壑蜿蜒流淌,将每一寸焦土都浸成暗红,惨叫与兵刃交击声撕裂苍穹,刺耳得令人牙酸。
林枫与铁教头镇守的寨门区域,压力瞬间飙升!阵法破碎的刹那,那名始终气度沉凝的御龙宗执事赵干,嘴角勾起一抹冰碴似的弧度,终于亲自动手了!
他的目标,直指场中抵抗最烈、气息最盛的铁教头!
赵干的身形化作一道淡灰色残影,快得超出肉眼捕捉极限。他甚至未动兵刃,只是并指如剑,虚空一点!一道凝练如墨的乌光骤然成型,裹挟着蚀骨阴寒,如蓄势已久的毒蟒,悄无声息地撕裂空气,直取铁教头心口要害!
这一指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凝聚着灵锁境三重的恐怖灵力,角度刁钻到极致——正是铁教头旧力刚泄、新力未生,又被三名御龙宗修士死死缠住、避无可避的绝杀瞬间!
“教头!!!”
林枫的灵觉如被针扎,疯狂预警。他眼睁睁看着那道夺命乌光,看着铁教头因阵法破碎而瞬间分神的刹那,看着缠住自己的三名敌人脸上浮现的残忍笑意。一股冰彻骨髓的寒意顺着脊椎窜遍全身,让他牙关都忍不住打颤!
他想扑过去,想挡在铁教头身前,可两人之间隔着三名悍敌;石猛还在外围等候信号,苏月如远在后方阵法节点……整个战场,竟无一人能及时驰援!那三名敌人似早有预谋,即便被林枫的刀风划伤,也死死黏住他,不让他前进一步。
铁教头亦在同一瞬间嗅到了死亡的气息!他猛地回头,瞳孔在看清那道乌光时骤然缩成针尖。以他重伤未愈的身躯,此刻又被牵制,根本无从闪避;硬接?灵锁境三重的全力一击,足以让他当场毙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每一粒飞溅的血珠都清晰可见。
铁教头脸上没有丝毫恐惧,亦无半分绝望,反而掠过一抹极其复杂的神色——有对这片用血汗浇灌的家园的眷恋,对破晓未竟事业的憾然,但更多的,是一种焚尽一切的决绝,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
他的目光穿透袭来的死亡指风,牢牢锁在正目眦欲裂、拼命挣扎的林枫身上。那眼神里,盛着沉甸甸的托付,燃着微光的期望,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欣慰这孩子终究长成了能扛事的模样。
下一刻,全场人都惊得忘了厮杀——铁教头非但没有闪避或格挡,反而骤然爆发出金红色的璀璨光华!那是燃烧精血与灵力催生出的生命之火,将他伟岸的身影映照得如同战神。他猛地将门板般的巨剑插进泥土,双臂大张,全身残存的气血与灵力轰然炸开,竟用自己的胸膛,主动迎向了那道夺命乌光!
同时,他发出一声惊雷般的咆哮,盖过所有厮杀与惨叫,震得人耳膜生疼:
“林枫!活下去!带大家……活下来!!!”
“不——!!!”
林枫的嘶吼被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嗓音撕裂得如同破锣,血沫顺着嘴角溢出。
“噗嗤!”
乌光毫无阻碍地洞穿铁教头仓促催发的护体气罡,精准地没入他的胸膛。一个拳头大小的血洞瞬间绽开,滚烫的鲜血如喷泉般喷涌而出,溅红了半片地面。
可诡异的是,那道阴毒的指力侵入铁教头体内后,竟如泥牛入海,再没能透体而出。他燃烧生命换来的磅礴气血,如同最炽热的熔炉,硬生生将那股致命指力锁在了脏腑之间——他竟以自身肉身为牢笼,替身后的人挡下了这绝杀一击!
“噗!”铁教头喷出一大口夹杂着内脏碎块的黑血,伟岸的身躯剧烈摇晃,却终究没有倒下。他的双脚如钢钉般扎在泥土里,插进地面的巨剑成了最后的支撑,死死钉住他行将逝去的生命。
他圆睁的虎目依旧有神,死死瞪着满脸错愕的赵干,嘴角竟咧开一个渗血的笑容,带着无尽的嘲讽与快意:“嘿……御龙宗的……杂碎……想杀老子……没那么……容易……”
赵干的脸色瞬间铁青。他万万没料到,铁教头会用如此惨烈的方式化解这一击——这不仅是实力的对抗,更是意志的碾压!一种被轻视、被羞辱的暴怒,让他周身的灵力都开始紊乱。
这一幕,如烙印般刻进了林枫的灵魂深处。
铁教头的舍身之举,是儒家“杀身成仁”的悲壮诠释——为守护身后同袍(小仁),为留存人族希望(大仁),甘愿以命相搏,这是最崇高的担当。而生死抉择的瞬间,他身上更透着道家“忘身无我”的境界:他忘了自身生死,没有恐惧,没有遗憾,甚至没有“牺牲”的执念,唯有纯粹到极致的“守护”。及吾无身,吾有何患?正因忘却己身,方能无畏无惧,将生命之力燃至巅峰,做出最本能也最伟大的选择。
“教头——!”
周围的破晓成员发出悲愤的怒吼。铁教头的牺牲如一团烈火,点燃了众人胸腔里最后的血性。绝望催生的力量格外惊人,残存的修士们如疯虎般扑向敌人,竟暂时将御龙宗的攻势逼退了数步。
而林枫,在那声撕心裂肺的呐喊后,整个人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他没有再嘶吼,没有流泪,只是静静地望着铁教头依旧挺立、却已生机飞速流逝的身影。所有的悲恸、愤怒、痛苦都被压缩到极致,沉淀成一片冰封的死寂。唯有双眼,如两口凝着霜雪的寒潭,幽深得让人心头发悸。
一道明悟如惊雷,在他识海炸响:
守护从不是口号,活着远比赴死更难。
他缓缓抬头,目光越过混乱的战场,如鹰隼般锁定了罪魁祸首赵干。然后,他迈出了脚步。
一步,地面积水被踏得微微荡漾;
两步,周身散逸的灵力骤然收敛,如退潮般缩回体内,只剩一种暴风雨前的压抑死寂;
三步,他弯腰拔出插在泥地里的长刀。冷硬的刀身映出他冰凝的脸庞,以及那双燃着幽蓝死火的眸子。
他的目标从始至终只有一个——赵干。
血债,必须血偿。
而守护的誓言,要用敌人的鲜血,来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