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昭那懒洋洋的话语,却像一把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关石花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凝,她身后的随从更是面露紧张。徐四和柳擎烟也屏息凝神,知道师父(老大)这是要提条件了,而且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达成的条件。
陈昭从躺椅上坐直了些,目光不再慵懒,而是变得锐利起来,如同实质般扫过关石花,最终落在那只瑟瑟发抖的黄三太爷身上。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清晰地回荡在小院里:
“关大姐,我扣下这黄毛,主要原因,倒不是因为它那不成器的徒孙来烦我,也不是因为它自己跑来跟我动手。”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我看不惯的,是它们这副德性!嚣张跋扈,占山为王久了,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行事全凭喜好,不问青红皂白!那只小黄皮子纠缠我在先,我略施惩戒,本是理所应当。可这老家伙呢?听信一面之词,不分是非,直接就打上门来,喊打喊杀!这叫什么?这叫蛮横无理!”
黄三太爷被说得脑袋几乎要埋进土里,不敢吱声。
陈昭的声音渐冷:“这还只是对我。若换了个普通山民,或是修为低微的异人,冲撞了它们,下场会如何?轻则被戏弄折磨,重则家破人亡!别跟我说你们五大仙家都是良善之辈,这种事儿,几百年来,怕是没少干吧?”
关石花沉默不语,脸色有些难看。陈昭说的,确是事实。这些山精野怪,得了道行,敬畏之心反而少了,对待普通人乃至低阶异人,往往视若蝼蚁,肆意欺凌之事时有发生。只是以往无人能管,也无人敢管。
陈昭站起身,走到黄三太爷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它:“享受着山林供养,汲取着地脉灵气,甚至偶尔还能得到凡人的香火祭祀。可你们回报了什么?除了偶尔心情好时可能有点‘保佑’,更多的时候,是索取!是无度的索取和潜在的威胁!一旦不如意,便是报复!一群只知索取、不知回报、恃强凌弱的东西,不是垃圾是什么?”
这番话,可谓是将五大仙家的遮羞布彻底撕了下来,说得极其难听,却又字字诛心,让人无法反驳。连徐四都觉得老大这话说得有点狠,但细想之下,却又无法反驳。
陈昭转过身,看向关石花,语气稍缓,但依旧坚定:“关大姐,我不是什么圣人,也没兴趣当什么卫道士。但我这人,好歹还有颗良善的心,看不过眼的事,碰上了,就想管一管。”
“今天遇上我,是它们倒霉,也是它们运气。倒霉在踢到了铁板,运气在于,我虽然揍了它们,但没想要它们的命,还愿意给个机会。”
关石花听到这里,心中一动,知道关键来了,连忙道:“陈掌门有何条件,但说无妨。只要老身能做到,绝无推辞!”
陈昭重新坐回躺椅,恢复了那副慵懒的姿态,但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千斤重量:
“条件很简单。赔礼,我收下,算是买它这条命,也买你们五大仙家一个教训。”
“但光有教训还不够。想让我放了他,并且保证以后不再找你们麻烦,你们五大仙家,必须立下三条规矩!”
“第一,约法三章!从今往后,五大仙家及其族众,不得主动侵害无辜凡人及低阶异人性命!若有恩怨,需按规矩来,不得滥杀!这一条,关大姐你身为十佬,负责监督!若再有此类恶行发生,被我知晓,我不管是谁干的,唯你是问!我亲自来找你算账!”
关石花心中一凛,这第一条,就是将约束仙家的责任,部分压到了她的肩上!但她无法拒绝,只能郑重应下:“老身责无旁贷!定当严加约束!”
“第二,”陈昭伸出第二根手指,“享受供奉,需有回报!日后若再有凡人诚心供奉尔等,受了香火,就得办实事!保家安宅,祛病消灾,不能只拿好处不干活!当然,若遇心术不正、贪婪无度之徒,你们自行处置,我不管。但要建立个规矩,让这供奉与回报,有个基本的公平!”
这一条,则是要规范“保家仙”的行为,使其从一种不可控的“交易”,变成有一定规则的互助关系。
“第三,”陈昭目光扫过虚空,仿佛看到了那些隐藏在深山中的洞府,“辽东山林,是你们的家,也是天下人的山林。以后收敛点,别搞得乌烟瘴气,占着茅坑不拉屎。适当的时候,出点力,维护下山林平衡,对付点真正危害一方的邪祟,也算你们积德行善,对得起这身修为了。”
三条规矩,第一条是底线,不得为恶;第二条是责任,受禄报功;第三条是升华,守护一方。
关石花听完,心中震撼不已。这三条规矩,看似简单,却直指要害!若真能实行,对整个辽东地区的安宁以及仙家与人类的关系,都将产生深远而积极的影响!这位陈掌门,看似随性不羁,心中却自有一杆秤,有大格局!
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对着陈昭深深一揖:“陈掌门金玉良言,振聋发聩!这三条规矩,合情合理,更是功德无量之举!老身代表辽东五大仙家,在此立誓,必当严格遵守!若有违背,甘受任何惩处!”
陈昭摆了摆手:“誓言什么的,听听就好。我只看行动。”他随手一挥,拴着黄三太爷的铁链应声而落。
“滚吧。记住今天的话,也把我的话,带给其他几家。”
黄三太爷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头也不敢回地窜了出去,速度比柳坤生当时还要快上几分。
关石花看着黄三消失的方向,心中百感交集。她再次向陈昭道谢,并将木盒奉上。
陈昭示意柳擎烟接过木盒,然后对关石花道:“关大姐,事情了了,我就不留你吃饭了。山路难走,早点回去吧。”
送客之意,不言而喻。
关石花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再次道谢后,便带着随从告辞离去。
小院终于彻底恢复了平静。徐四凑过来,笑嘻嘻地道:“老大,您这招高啊!又拿了宝贝,又当了回活雷锋,还把这帮地头蛇收拾得服服帖帖!”
陈昭白了他一眼:“少拍马屁。去,看看擎烟晚上做啥好吃的。”
他望向远山,目光深邃。收拾这些“仙家”,不过是顺手为之。他的云游之路,还很长。
(第二百二十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