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已确认。黎明之前,迎接你的使命。”
这行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烙印在庄严的视网膜上,更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他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窗外是依旧喧嚣的城市,但在他眼中,世界已经彻底变了一番模样。他不是庄严医生,他是“钥匙”,是被编码的“容器”,是一个跨越了数十年、牵扯了无数人命运的庞大计划的核心。
彭洁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离开,将那本足以颠覆他整个人生的薄薄文件夹留给了他。父亲年轻而陌生的面孔,与丁守诚、李卫国并肩站立的画面,在他脑海中反复闪现。志愿者?潜在适配者?那他呢?他是成功的“成果”,还是……另一个失败的实验品?
“普罗米修斯之火”……“火种”……这些充满禁忌和野心的词汇,让他不寒而栗。
体内的“锁钥序列”仿佛在隐隐发烫,一种难以言喻的、被窥视、被标记的感觉,如同附骨之疽,缠绕不去。他与窗外那株遥远微光树苗之间的微弱共鸣,非但没有带来任何安慰,反而加剧了这种异样感。他仿佛成了一个活着的坐标,一个行走的信号灯塔,吸引着来自黑暗中的所有目光。
就在他试图理清这团乱麻,思考下一步该如何行动时——
呜——呜——呜——!
尖锐、凄厉、不同于任何火警或寻常警报的声音,猛地划破了医院的宁静,随即响彻整个天际!这不是单一的警报,而是来自医院主楼、裙楼、乃至整个院区所有广播系统的、最高级别的、叠加在一起的危机警报!
庄严猛地抬头。这声音……是最高级别的生物危害隔离警报!
几乎是同时,他办公室的座机、他的私人手机、甚至那部加密通讯器,如同被投入沸水的青蛙,同时疯狂地震动、鸣响起来!无数条信息、电话,来自不同的号码、不同的渠道,瞬间将他淹没。
他首先抓起加密通讯器,是“哨兵”几乎破音的嘶吼:“庄主任!封锁!全面封锁!市政、卫戍、疾控联合指令!我们被隔离了!整个天成医院,许进不许出!理由是……是疑似烈性、高传染性、空气传播的特殊病原体泄露!”
特殊病原体?!
庄严的心脏骤然缩紧。怎么可能?医院最近根本没有接收过任何符合这种描述的病人!唯一的异常,只有……
他的思绪被门外骤然响起的混乱声响打断。脚步声、惊呼声、哭喊声、物品摔落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如同瞬间煮沸的一锅粥。他猛地拉开办公室的门。
走廊里,已然是一片末日般的景象。
医护人员奔跑着,脸上写满了惊惶和难以置信,有人试图安抚病人,有人则在疯狂地拨打手机,显然信号已经受到了干扰或屏蔽。病人们有的惊恐地缩在墙角,有的试图冲向出口,却被闻讯赶来的、穿着全套白色防护服、戴着厚重防毒面具的、身份不明的人员强行拦回!这些“白影人”动作粗暴而高效,他们不再像是医护人员,更像是……执行封锁任务的士兵。
“回去!所有人回到自己的病房或办公室!立刻!马上!”
“封锁令已下!任何试图强行离开者,将采取强制措施!”
“接受检查!配合隔离!”
冰冷的、经过扩音器放大的命令在走廊里回荡,压过了所有的哭喊和质问。
窗户也被从外部强制降下了厚重的金属隔离板,发出沉闷的“哐当”声,最后的光线被迅速吞噬,走廊里只剩下应急灯发出的、惨淡而幽绿的光芒,将每个人惊恐扭曲的脸映照得如同鬼魅。中央空调系统也发出了异样的嗡鸣,随后彻底停止运转,空气瞬间变得凝滞、闷热,充满了绝望的味道。
“庄严!” 一个熟悉的声音穿透混乱。是苏茗,她头发凌乱,白大褂上甚至沾着不知是谁的血迹(或许是安抚病人时造成的),她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脸上血色尽失,“怎么回事?他们说有病原体泄露?是哪一科?什么病源?”
庄严一把抓住她冰凉的手,将她拉进办公室,迅速关上门,隔绝了外面大部分的噪音。但他关不住那无处不在的、代表绝望的警报声。
“没有泄露。”庄严的声音低沉而肯定,眼神锐利如刀,“至少,不是常规意义上的病原体泄露。”
“那这是……”
“是借口。”庄严打断她,走到窗边,透过尚未完全合拢的金属板缝隙向外望去。医院外围的道路已经被迅速清空,拉起了刺眼的警戒线,更多穿着全套防护服、甚至携带特殊装备的人员正在建立隔离带,灯光闪烁,将医院团团围住,如同铁桶一般。“一个将我们所有人,尤其是‘关键目标’,困在这里的完美借口。”
苏茗瞬间明白了过来,她的嘴唇颤抖着:“他们……赵永昌?还是……‘观察者’?他们是为了……”
“为了我。”庄严转过身,直视着苏茗的眼睛,在那惨绿的光线下,他的面容显得格外坚毅,甚至带着一丝狰狞,“我是‘钥匙’。他们需要我,或者说,需要我体内的‘锁钥序列’。而医院封锁,不仅能困住我,还能制造绝对的混乱,掩盖他们真正的行动。同时……”他顿了顿,声音更冷,“这也可能是一次彻底的‘清洗’。所有知情者,所有可能阻碍他们计划的人,都可能被这场‘意外’的‘病原体’一网打尽。”
苏茗倒吸一口凉气,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她扶住桌子,指甲因为用力而泛白。“他们……他们怎么敢?!”
“当利益和野心足够大时,没有什么是不敢的。”庄严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而且,他们拥有我们无法想象的技术和资源。制造一种‘疑似’的、无法立刻证伪的病原体恐慌,对他们来说,或许并不难。”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灯光啪地一声彻底熄灭,只有应急灯和外面隐约透入的警戒灯光提供着微弱的光源。电力被切断了。
紧接着,广播里传来了一个新的、冰冷而威严的声音,不再是之前的命令,而是正式的宣告:
“通告:天成医院内发现未知、高致死率、空气传播性病原体,依据《紧急状态公共卫生法案》,现对全院进行无限期强制隔离封锁。所有人员请保持镇静,留在当前位置,等待后续筛查和指令。重复,所有人员请保持镇静……”
无限期强制隔离!
高致死率!
空气传播!
每一个词都像重锤,敲打在每一个被困者的心头。恐慌如同瘟疫般,在电力中断、通讯受限、与世隔绝的医院内部,以比任何病毒都快的速度蔓延开来。
庄严走到办公桌前,尝试拨打几个外部号码,果然,所有信号都已被屏蔽或切断。他们彻底成了瓮中之鳖。
“我们……我们该怎么办?”苏茗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颤抖,她想到了自己的女儿,虽然不在医院,但一旦自己被长期困在这里甚至……
庄严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墙边,轻轻抚摸着那盆苏茗送来的绿萝。在应急灯幽绿的光线下,那绿萝叶片边缘的微弱荧光,似乎变得比之前更明显了一些,仿佛在吸收着这绝望环境中的某种能量。
他闭上眼睛,努力去感知体内那所谓的“锁钥序列”。不再是之前的排斥和厌恶,而是一种极其细微的、尝试去“理解”和“连接”的意念。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他知道,坐以待毙绝不是选项。
突然,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沙沙”声,传入他的耳中。不是来自门外走廊的混乱,也不是来自广播的杂音,那声音……仿佛直接响在他的脑海里,又像是从脚下深处、从墙壁内部传来。
像是……无数根须在泥土中蠕动、生长的声音。
像是……那株在医院花园里破土而出的发光树苗,正在以超越常理的速度,将它的根系,悄然蔓延至医院的每一个角落。
他猛地睁开眼,看向苏茗,发现她也正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苏茗,”庄严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在这片混乱和绝望中,显得格外突兀,“你……听到什么了吗?”
苏茗怔住,侧耳倾听,随后茫然地摇了摇头。
只有他听到了。
封锁的牢笼已经落下。
而在这金属与混凝土的囚笼之内,某种源于生命编码本身、古老而神秘的力量,似乎正与他这个“钥匙”,产生着越来越清晰的共鸣。
真正的风暴,不在外界,就在这被封锁的“圣殿”废墟之内。
而他,正处于风暴的最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