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守诚的镜像染色体在投影屏上旋转,像两条纠缠的毒蛇。
这不可能……庄严盯着自己基因报告中那个相同的标记,我也是嵌合体?
伦理委员们窃窃私语,而全息投影中的李卫国影像突然自行启动,说出了一句让全场冻结的话:
你们都在实验里,包括在座的每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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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理委员会的听证室庄重而压抑,厚重的红木长桌旁坐着七位委员,他们的表情如同审判官。丁守诚独自坐在中央的受审席上,往日里的学术权威气场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抽空精神的疲惫。
丁守诚教授,伦理委员会主席,一位银发老妇,声音冷峻如手术刀,根据彭洁护士长提供的证据,您与林晓月女士存在近亲关系,却在完全知情的情况下使其受孕。您对此有何解释?
丁守诚的双手在桌下微微颤抖,但他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我与晓月...我们之间的感情是真实的。至于血缘关系,那是个意外,我们最初并不知情。
不知情?一位中年委员嗤笑一声,举起手中的文件,这份您亲自签署的基因风险评估报告日期,远早于林晓月女士的受孕日期。您早在事前就知道风险!
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丁守诚的脸色由白转灰,他的防线在一点点崩溃。
就在这时,听证室的门被推开,庄严大步走入。他手中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报告,眼神坚定。
抱歉打断会议,但我有重要证据需要提交。庄严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这是对丁守诚教授及其家族成员的最新基因分析结果。
主席皱眉:庄医生,您的行为不合程序——
等您看完这个,就会明白为什么我不能等待所谓的。庄严径直走向投影仪,将一份基因图谱投射到大屏幕上。
图谱显示的是丁守诚的染色体结构。起初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随着庄严放大特定区域,一种奇特的模式显现出来——某些染色体区域呈现出罕见的镜像对称,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轴线将它们一分为二,形成完美的反射图像。
这是什么?一位委员扶了眼镜,身体前倾。
我们称之为镜像染色体嵌合现象庄严解释,在丁守诚教授的体内,存在两套不完全相同的基因组,它们以某种方式共存,形成这种镜像对称。更令人震惊的是...
庄严切换图片,新的图谱显示的是林晓月的基因序列。她的染色体上也存在类似的镜像模式,只是区域和表达程度不同。
林晓月女士也携带这种特征,而且她与丁守诚教授的镜像区域恰好互补。这就是为什么他们的结合会导致胎儿出现严重的基因冲突。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叹声。委员们交换着震惊的眼神。
丁守诚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这不可能...我们家族的基因测序我做过无数次,从未发现这种结构...
因为有人刻意掩盖了真相。庄严的声音低沉下来,这种镜像染色体不是自然产生的。它是基因编辑的结果,是人为制造的嵌合体现象。
他停顿了一下,让这个信息深入人心,然后投下了更大的炸弹:
而且,这种嵌合现象不仅限于丁氏家族。
庄严切换到下一张图片,那是他自己的基因报告。在放大的染色体图谱上,清晰的镜像对称区域赫然在目——与丁守诚的标记如出一辙。
我,庄严,也携带相同的嵌合体标记。
会议室顿时炸开了锅。委员们再也无法保持冷静,纷纷起身想要看得更清楚。丁守诚目瞪口呆地盯着屏幕,仿佛看到了鬼魂。
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你怎么会...
这就是我今天来这里的原因。庄严提高声音,压过会场的嘈杂,我们一直以为丁守诚教授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但真相是,连他自己都是实验品。我们所有人,可能都是一个庞大基因实验的一部分。
就在这一片混乱中,听证室的全息投影设备突然自行启动。一阵雪花闪烁后,李卫国的三维影像出现在房间中央——那不是预先录制的视频,而是一个实时交互的AI模拟体,其逼真程度令人毛骨悚然。
李教授?主席惊愕地站起身,这是...怎么回事?
全息影像中的李卫国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带着某种超然的悲悯:对不起,以这种方式介入你们的会议。但有些真相,是时候揭开了。
影像转向丁守诚:丁老,您一直以为自己是实验的主持者,但实际上,您和我一样,都是早期基因编辑的产物。我们的镜像染色体不是意外,而是设计。
然后它又转向庄严:庄医生,您的存在并非偶然。您是第二代优化产物,被植入丁氏基因标记,是为了观察不同谱系嵌合体之间的相互作用。
李卫国的影像环视整个房间,目光扫过每一位委员震惊的面孔:
而你们,伦理委员会的各位成员,也都在实验观察范围内。通过你们与医院的血缘、职业关联,通过你们家人参与的各种健康筛查,你们的基因数据早已被采集和分析。这个实验的范围,远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庞大。
会议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然后爆发出愤怒和不信的声浪。
荒谬!一位委员拍案而起,这是恐吓!是干扰调查的伎俩!
李卫国的影像依然平静:王志强委员,您的儿子三年前是否参加过我校的青少年基因健康筛查项目?那是实验的一部分。还有您,刘玉梅主席,您的孙女出生时的脐带血样本,是否曾被用于罕见病研究
被点名的两人面色顿时惨白。其他委员也纷纷露出惊疑不定的表情。
这个实验已经进行了三十年。李卫国的影像继续说,它的目的不是伤害任何人,而是探索人类基因的终极潜力。我们试图创造一种新型的人类——能够适应未来环境变化、抗疾病、甚至拥有更长寿命的嵌合体人类。
丁守诚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颤抖而愤怒:李卫国...你这个疯子...你对我做了什么?对我的家族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丁老。李卫国的影像转向他,我只是遵循了实验的初始设计。而那个设计者,是您的父亲,丁明远教授。
又一枚炸弹在会议室炸开。丁守诚像是被重击一般,颓然瘫坐在椅子上。
不...不可能...他喃喃道,父亲他...
丁明远教授是基因嵌合技术的先驱。李卫国解释,他相信人类的进化已经停滞,需要通过人为干预来推动下一次进化飞跃。他在自己的儿子——也就是您身上进行了首次实验,然后通过您扩展到了更广泛的人群。
庄严感到一阵眩晕。他回想起自己童年时与丁守诚的亲密关系,那种近乎父子的感情;想起丁守诚对他职业生涯的提携和引导;想起那些看似偶然的基因样本采集和健康检查...
一切都是设计好的吗?他的人生,他的选择,甚至他与丁守诚的相遇,都是某个宏大实验的一部分?
实验体名单上有多少人?庄严嘶声问道。
李卫国的影像沉默片刻:初代实验体及后代,总计127人。这还不包括通过各种医疗项目被植入标记的普通人群,那部分的数量是保密的。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127人——这已经是一个小型社区的数量。而更多的人可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卷入这场基因实验。
实验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伦理委员会主席的声音颤抖但坚决。
进化。李卫国的影像简单回答,但实验出现了我们未能预料的结果。镜像染色体携带者之间会产生一种奇特的生物磁场共鸣,这种共鸣最近被医院花园中出现的发光树木放大,导致了一系列生理和意识上的同步现象。
庄严想起了IcU里那些同时睁眼的患者,他们瞳孔中的螺旋光晕,他们同步的脑波和生命体征...一切都联系起来了。
那些树...也是实验的一部分?
不,那是意外,但却是美妙的意外。李卫国的影像几乎显得兴奋,那些树木的基因序列中天然包含与我们设计的镜像标记高度相似的结构。它们就像是自然界对我们的回应,证明我们的方向是正确的。
丁守诚突然发出一阵苦涩的笑声:所以,我这一生...我的研究,我的成就,我的过错...都只是一场被设计好的戏码?
不完全是。李卫国的影像转向他,您有自己的选择,丁老。实验提供了框架,但每个人的选择和行动仍然是自己的。这也是实验的一部分——观察基因决定论与自由意志的相互作用。
庄严感到一阵恶心。这种将人类视为实验动物的冷漠,即使是出于所谓的高尚目的,也让他感到深深的厌恶。
实验必须停止。他坚定地说,没有人有权利用这种方式操纵他人的生命。
李卫国的影像微微摇头:已经太迟了,庄医生。实验已经启动,无法停止。而且,更大的变化即将到来。那些发光树木...它们不仅仅是放大器,更是连接器。通过它们,一个全新的生物神经网络正在形成。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所有电子设备突然同时闪烁起来——委员们的平板电脑、手机、甚至墙上的电子钟。屏幕上闪过一串串基因序列代码,然后汇聚成一个旋转的dNA螺旋图案。
这是...什么?一位委员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机。
李卫国的影像开始变得不稳定,闪烁不定:看来...网络已经觉醒。它们...连接起来了...
影像突然消失,留下一室愕然的人群。
几秒钟后,庄严的手机震动。他掏出来一看,是彭洁发来的紧急信息:
医院所有基因异常患者再次出现同步现象!这次他们的生命体征...正在融合!
庄严抬头,看向窗外医院主楼的方向。在渐渐降临的暮色中,他似乎看到医院花园里的那些发光树木比平时更加明亮,它们的光芒以一种奇特的节奏脉动着,如同巨大无比的心脏在跳动。
他收回目光,转向会议室里那些惊慌失措的面孔,最后定格在丁守诚苍老而绝望的脸上。
在这场伦理审判中,没有人是清白的法官,每个人都是实验的一部分。
而真正的审判,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