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分公司的庆功宴还在继续。
香槟塔堆得半人高,水晶灯折射出令人目眩的暖光。
严谨那张被酒精熏红的脸上挂着傻笑,正拉着汉斯在那儿划拳,嘴里蹦着半生不熟的德语单词。
一切看起来都在往最好的方向狂奔。
直到赵琳手里的平板电脑发出那声尖锐的蜂鸣。
“嘀——!!!”
声音不大,却像是一根烧红的钢针,瞬间刺破了宴会厅里虚浮的快乐。
赵琳脸色骤变,手指飞快在屏幕上划过,下一秒,她猛地抬头看向公玉谨年,声音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总裁,出事了。总部核心防火墙正在遭受物理层面的暴力破解。不是网络攻击,是从服务器底层直接发起的指令。”
大厅里的空气凝固了。
物理层面。
这意味着有人正站在慕容集团位于江城的地下机房里,把数据线直接插在了主服务器的脑门上。
公玉谨年扔下酒杯,大步走到赵琳身边。
屏幕上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无数条数据流像发狂的毒蛇,疯狂撕咬着防火墙的最后一道防线。
但奇怪的是,这些攻击并没有触碰资金池,也没有窃取商业机密。
它们像是在翻箱倒柜找东西。
搜索关键词:Ghost_protocol。
看到这串字符的瞬间,公玉谨年感觉心脏被人狠狠捏了一把。
那是初一。
江城三中的旧机房,风扇转起来像拖拉机。
凌霜妍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校服,缩在角落里,十根手指在键盘上敲出了残影。
“谨年,如果有一天我们要分开,我就写个程序把日记藏起来。”
“叫什么名字?”
“幽灵协议。只有你知道在哪,只有你能打开。”
那是两个孩子之间拙劣的秘密,是用来藏那些写在草稿纸上的、酸涩又甜蜜的日记的代码。
现在,有人在找它。
“拦不住……”赵琳额头沁出冷汗,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却根本跟不上对方的节奏,
“对方手里有物理密钥,我们的远程防御就像纸糊的一样……等等!”
屏幕上的红色警报突然停滞。
那股疯狂的攻击流,被一股更强大的内部逻辑强行切断了。
就像是有人站在悬崖边,反手关上了地狱的大门。
防火墙开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自我修复,所有入侵痕迹被瞬间抹除。
紧接着,屏幕中央跳出了一个黑色的对话框。
没有署名。
只有一行乱码般的十六进制字符。
赵琳还在尝试解码,公玉谨年却已经闭上了眼。
不需要翻译。
这些字符烂熟于心,那是他和凌霜妍当年上课传纸条时发明的“加密语言”。
翻译过来是:
【他们找到我了。永别了,谨年。】
下一秒。
那个刚刚还亮着的、代表着最高权限的Id“Frost”,彻底变成了死寂的灰色。
“下线了。”赵琳声音干涩,“物理连接中断。信号……消失了。”
宴会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公玉谨年站在原地,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
他盯着那个灰色的图标,指节捏得发白,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凌霜妍用她最后的机会,没有报警,没有逃跑,而是帮慕容集团锁死了大门,然后给他发了一句……永别。
那个傻子。
那个七年没见、一出现就帮他挡刀的傻子。
“赵琳。”
一道清冷的女声打破了死寂。
慕容曦芸不知何时站到了公玉谨年身后。
她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丝绒长裙,领口开得极低,露出大片冷白如玉的肌肤。
她手里还端着半杯红酒,酒液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映得那双灰色的眸子更加妖冶、危险。
她没有问“Frost”是谁。
也没有问那行乱码是什么意思。
她只是伸出一只手,轻轻搭在公玉谨年颤抖的肩膀上,那种触感冰凉、稳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调动‘天眼’系统。”慕容曦芸抿了一口酒,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吩咐晚饭吃什么,
“逆向追踪刚才那个信号的物理地址。不管对方用了多少层跳板,不管涉及到谁。”
“敢动我的人,就要做好被扒皮的准备。”
在这个瞬间,她不是那个会撒娇求抱抱的小娇妻,她是那个让华尔街闻风丧胆的慕容总裁。
“是!”赵琳精神一振,立刻接通了卫星网络,
“正在反向追踪……信号在跳变!对方用了三重虚拟Ip,先是冰岛,然后是南非,最后显示在……太平洋公海?”
赵琳咬牙切齿:“该死,是逻辑陷阱!他们在耍我们!”
技术团队陷入了僵局。
这帮人在网络世界里就像泥鳅,滑不留手。
“让开。”
公玉谨年突然开口。
他推开正在操作的赵琳,双手按在了键盘上。
那一刻,他身上的颓废和震惊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冷静。
那种冷静,就像是一把刚刚出鞘的刀,寒光逼人。
“不追Ip。”
公玉谨年十指翻飞,屏幕上的代码瀑布般流下,“追习惯。”
“习惯?”赵琳愣住了。
“每个顶级黑客都有自己的‘指纹’。”公玉谨年盯着屏幕,瞳孔里映照着幽蓝的数据流,
“Frost……凌霜妍,她在极度紧张的时候,会下意识地连击空格键。这是她的呼吸节奏。”
那是他初中时坐在她旁边,听了三年的声音。
哒、哒哒、哒哒哒。
那是她的心跳。
“找到了。”
公玉谨年猛地敲下回车。
屏幕上的世界地图瞬间放大,略过冰岛,略过南非,略过那些虚假的伪装,最终死死锁定在龙国版图的一个红点上。
江城。老重工业区。地下30米。
看着那个坐标,公玉谨年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那个位置……
他太熟悉了。
那是一处废弃的防空洞。
当年他和凌霜妍逃课去网吧被小混混堵截,两人就是躲在这个防空洞里,听着外面的雨声和脚步声,瑟瑟发抖了一整夜。
那是他们的秘密基地。
也是现在,她的坟墓。
“江城……”慕容曦芸看着那个红点,眉头微微蹙起。
她放下酒杯,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深渊组织是跨国集团,他们在江城没有根基。”慕容曦芸的思维快得惊人,
“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找到凌霜妍,并且精准定位到这个废弃防空洞,除非……”
“除非有当地的地头蛇带路。”公玉谨年接上了她的话,声音冷得掉渣。
两人对视一眼。
答案呼之欲出。
就在这时,公玉谨年的手机震了一下。
是一条彩信。
没有号码,显示为“未知来源”。
公玉谨年点开。
哪怕做好了心理准备,在看到那张照片的瞬间,他的胃里还是翻江倒海地抽搐了一下。
照片很模糊,光线昏暗,像是在某种地下室拍的。
一只手。
一只曾经修长、白皙,能在键盘上敲出优美代码的手。
此刻,这只手被强行按在一个满是铁锈的键盘上。
几根手指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指甲盖翻起,鲜血淋漓。
而在键盘旁边,放着一把带血的老虎钳。
配文只有一行字:
【想要她的手,还是想要你的命?】
“呕……”
凑过来看热闹的慕容晚儿只看了一眼,就捂着嘴冲向了洗手间。
太残忍了。
这是赤裸裸的虐杀。
公玉谨年死死盯着那张照片。
他以为自己会愤怒,会咆哮,会失控。
但没有。
此时此刻,他心里竟然静得可怕。
那是一种极度愤怒之后,情感被瞬间烧毁留下的死寂。
他甚至能看清那只手上的一道旧伤疤——那是当年为了给他削苹果,不小心切到的。
“龙、傲、宇。”
三个字,从他齿缝里挤出来,带着血腥味。
除了这个刚被他搞破产、打断腿的疯狗,江城没人会干这种事。
公玉谨年关掉手机,把那张残酷的照片锁进黑屏里。他转过身,看向慕容曦芸。
他的眼神变了。
如果说之前的公玉谨年是一块温润的玉,那么现在,他就是一块被血淬过的铁。
“曦芸。”
他叫她的名字,没有叫老婆,也没有叫慕容总。
“我要回江城。立刻。”
不是商量,是通知。
周围的保镖和助理都吓得屏住了呼吸。
在这个家里,从来没有人敢用这种语气跟慕容曦芸说话。
慕容曦芸看着他。
那双灰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后,竟然浮现出一抹极淡的笑意。
那是欣赏。
她的男人,终于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只会躲在她羽翼下的小白脸,而是一头被激怒的狼。
“赵琳。”慕容曦芸转身,裙摆划出一道凌厉的弧度,
“备机。申请最高级别航线,谁敢拦路就撞过去。半小时后起飞。”
“是!”
……
柏林机场的私人停机坪,狂风呼啸。
湾流G650的引擎已经在轰鸣,巨大的气流吹乱了公玉谨年的头发。
他站在登机口,身后是漆黑的夜空。
慕容曦芸走上前,帮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领。
她的动作很慢,很细致,指尖擦过他的脖颈,带着一丝微凉的痒意。
“这还是你第一次为了别的女人,这么跟我说话。”
慕容曦芸的声音很轻,被风吹得有些破碎,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钻进公玉谨年的耳朵里。
公玉谨年身体一僵。
“对不起,我……”
慕容曦芸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了他的嘴唇。
“嘘。”
她凑近了一步,整个人贴在他怀里。公玉谨年能闻到她身上那股冷冽的如雪松般的香气,那是独属于她的味道,霸道,又让人安心。
“去救她。”
慕容曦芸抬起头,那双绝美的丹凤眼里倒映着公玉谨年的影子。
“我不拦你,是因为我知道,如果她死了,你这辈子都会活在愧疚里。我不喜欢我的男人心里住着个死人。”
说着,她突然伸手,一把拽住公玉谨年的领带,强迫他低下头。
两人的鼻尖几乎碰到一起。
公玉谨年能看清她瞳孔里细碎的纹路,也能感受到她呼吸喷洒在脸上的热度。
“但是,谨年。”
慕容曦芸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带着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占有欲,
“记住,你是我的。从头发丝到脚后跟,每一寸都是慕容曦芸的私有财产。”
“你去救人,我不吃醋。”
“但救完人……”
她松开领带,在他唇角轻轻咬了一口,留下一个暧昧的红印。
“我要你给我一个解释。好好想清楚,该怎么哄我。”
说完,她后退一步,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女王模样,挥了挥手。
“滚吧。别死在外面,丢我的人。”
公玉谨年看着那个在风中傲然而立的身影,眼眶突然有些发热。
这就是慕容曦芸。
她给你自由,给你资源,给你底气。
但也给你套上了最温柔、最坚固的枷锁。
“等我回来。”
公玉谨年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冲进了机舱。
舱门关闭。
飞机滑行,起飞,像一把利剑刺破苍穹,直奔东方。
机舱里,公玉谨年坐在窗边,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老旧的诺基亚手机。
窗外的云层下,是无尽的黑暗。
但在那黑暗的尽头,有一场属于他的战争,正在等着他。
“等着我,霜妍。”
“还有……龙傲宇,既然你想玩命,那我就陪你玩到底。”
他的眼神,在这一刻,彻底冷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