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落平原的半个月，对杨随风而言，是难得放松的时光。
每天，清瞳都会拉着他，在规模扩大了不少的亚人小镇里散步。小镇里的亚人们看到他们，都会恭敬地行礼，眼神里充满了对清瞳的敬畏和对杨随风的……好奇与狂热。
“神明大人早安！清瞳大人早安！”一个顶着熊耳朵的小家伙奶声奶气地喊道，然后被自家大人赶紧拉走。
杨随风嘴角抽了抽，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心里吐槽：“这‘神明’的帽子算是摘不掉了。”
清瞳的副官，一位看起来挺精明的人族军师，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汇报着防线情况。
“大人，魔族斥候小队昨日试图渗透三号区域，已被巡逻队击退，击杀三阶魔兽两头，我方轻伤一人。”
“七号哨塔的预警法阵能量不足，申请补充三阶魔核一枚。”
“后勤部报告，这个月的肉食储备消耗较快，建议向黑金商会追加采购……”
清瞳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才会开口。
“哨塔魔核优先补充。”
“肉食采购量增加三成，钱从我账上走。”
“巡逻队轮换时间调整一下，避免疲劳作战。”
她的决策简洁明了，但杨随风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打仗的方式……是不是太直接了点？
战士顶前面，法师后面扔技能，遇到硬茬子就双方强者出来“将对将”，打赢的一方推进，打输的后撤……简直跟回合制游戏似的！
什么迂回包抄、断粮道、袭扰后勤、心理战……在这个世界好像根本不存在。战争的艺术，就只剩下硬实力对撞了吗？
他忍不住开口：“那个……军师啊，有没有考虑过，派一支小队绕到魔族侧翼，骚扰他们的补给线？或者晚上去他们营地外面敲锣打鼓，让他们睡不好觉？”
军师愣了一下，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大人，这……不符合战场规矩吧？况且魔域我们也没办法进入，自古以来强者对决，岂能用这种……下作手段？”
杨随风：“……”
好吧，是我太脏了。 他内心无力吐槽。
清瞳似乎看出他的想法，轻声道：“哥哥，艾瑞亚的战争，历来如此。高阶强者决定胜负，士兵……更多是维持战线和清理杂兵。”
杨随风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入乡随俗吧，或许在这个个人伟力至上的世界，所谓的兵法，确实不如一个十阶强者来得有用。
半个月时间一晃而过。
杨随风能感觉到，清瞳在尽力挽留，那双异色瞳里的眷恋几乎要溢出来。但他心里还装着事，亚人的未来，信仰之力的用途，还有精灵之森的埃菈……
“清瞳，我得走了。”他轻轻抱了抱这个外表冰冷，内心却无比炽热的女孩，“要去精灵之森一趟。你在这里，要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别太拼命。”
清瞳把脸埋在他怀里，用力吸了吸鼻子，闷闷地“嗯”了一声。
“哥哥也是……早点回来。”
“放心吧，忙完就回来看你。”
叮嘱完，杨随风不再犹豫，带着艾莉和莉娜，再次踏上了旅程，方向——大陆西南的精灵之森。
他计划着，如果埃菈无法直接吸收信仰之力，那么这庞大的信仰储备，就必须用在刀刃上。清瞳和兰琪如今都是九阶，是最好的人选。只要其中一人能率先突破十阶，再凭借信仰之力冲击神境，那么亚人才算真正有了靠山。
然而，就在他们沿着灰暗地带边缘向南行进不久，一件震动整个大陆的大事，发生了！
人族帝国，皇宫深处。
祭坛之上，肖岩身披洁白的仪式长袍，闭目盘坐。他浑身肌肉贲张，将长袍撑得鼓鼓囊囊，与其说像魔法师，不如说更像个人形凶兽。
大司命司命和少司命司楠站在祭坛下方，脸色微微苍白。为了推算出今日这个最佳的冲击时机，他们消耗了半年寿元。
“开始吧，陛下。”司命声音沉稳。
肖岩睁开眼，眼中精光爆射。他低吼一声，磅礴的精神力汹涌而出，如同无形的风暴，疯狂攫取着虚空中的超凡因子！
同时，三枚散发着狂暴能量的七阶魔核被放置在祭坛三角，魔核的力量被引导出来，刺激着周围的超凡因子，使其变得前所未有的活跃！
轰——！
肖岩体内的“击破领域”毫无保留地扩张开来！那股一往无前、仿佛能击碎一切壁垒的意志冲天而起！
天空，瞬间暗了下来。
无尽的乌云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低沉地压在帝都上空，雷蛇在云层中穿梭，发出令人心悸的轰鸣！
“来了！陛下开始冲击十阶了！”
“天佑我人族！”
帝都之内，无数人抬头望天，心情激动又忐忑。
魔域，魔王城顶。
萨诺猩红的眼眸望向东方，露出一丝讶异：“哦？那个人类小子，居然真的走到了这一步……”
兽神城堡。
王座上的虎辰金色竖瞳微微一凝：“人族……倒是出了个人物。”
海神城堡。
龙芊透过水晶窗，遥望人族方向，语气听不出喜怒：“终于……不再是蝼蚁之群了。”
精灵之森。
躺在生命之树枝干上的伊莱瑟莉尔猛地坐起，看向北方：“有人类在冲击十阶？这动静……是那个肖岩？”
这一刻，大陆所有顶尖强者，都将目光投向了人族帝国！
祭坛上，肖岩长身而起，主动迎向天劫！
“来吧！让我看看，这十阶的天堑，究竟有多难跨越！”
他怒吼着，竟不闪不避，一拳轰向第一道劈落的雷霆！
轰咔！
雷电被他硬生生击碎，但他的手臂也变得一片焦黑，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嘶……够劲！”他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不但不惧，反而更加兴奋。
一道，两道，三道……
雷霆如同暴雨倾盆，不断轰击在他身上。
洁白的袍子早就化作了飞灰，露出下面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内甲。他健硕的肌肉在雷光中一次次被撕裂，又一次次在魔力的滋养下快速愈合。
头发？早就被电成了焦炭，随风飘散，一颗锃光瓦亮的光头在雷光映照下格外显眼。
“八十！”有负责计数的官员声音颤抖地喊道。
第八十道雷劫落下，肖岩终于支撑不住，喷出一口鲜血，气息萎靡了不少。
还差最后一道！
也是最强的第九九八十一道！
此刻的肖岩，已是强弩之末。他望着头顶那酝酿着毁灭气息的、如同巨龙般的最后一道金色雷霆，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妈的，拼了！”
他放弃了所有防御，将残存的所有魔力凝聚在体表，如同流星般，悍然撞向了那道毁灭雷霆！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天空都被炸开了一个窟窿！
刺目的金光让所有人都暂时失明。
肖岩的身影被彻底吞噬，如同一颗陨石，狠狠砸进了皇宫最高的建筑——观星台！
轰隆隆！
坚固的观星台顶部被直接砸穿，烟尘冲天而起，碎石如雨落下。
整个世界仿佛安静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那片被烟尘笼罩的废墟。
四大公爵，各大城主，文志强，司命司楠……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失败了？
人族唯一的希望，就这样……
就在绝望开始蔓延时——
“咳……咳咳……”
一阵轻微的咳嗽声，从烟尘中传来。
紧接着，一股磅礴浩瀚，远超九阶巅峰的恐怖气势，如同沉睡的巨龙苏醒，猛然从废墟中爆发开来！
轰！
烟尘被这股气势瞬间冲散！
一个浑身焦黑，如同黑炭般的身影，屹立在布满裂纹的观星台废墟上。
他身上的碳化层片片剥落，露出下面新生的、如同玉石般的肌肤。所有的伤势，都在一瞬间痊愈！
一股全新的、属于十阶强者的威压，席卷了整个帝都！
他，肖岩，成功了！
“成功了！陛下成功了！”
“十阶！我们人族有自己的十阶强者了！”
“天佑人族！陛下万岁！”
短暂的寂静后，帝都陷入了彻底的狂欢！无数人喜极而泣，相拥庆祝！一些须发皆白的老臣，更是激动得老泪纵横。
文志强看着那道身影，重重地拍了拍身边儿子的肩膀，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欣慰笑容。
人族，终于站起来了！
嗖！嗖！嗖！
三道强大的气息降临帝都上空。
一金，一蓝，一绿。
正是兽神虎辰，海神龙芊，以及精灵女王伊莱瑟莉尔！
“恭喜肖岩陛下，登临十阶！”虎辰声音洪亮，传遍帝都。
龙芊微微颔首：“人族当兴。”
伊莱瑟莉尔则挥手洒下一片蕴含着生命气息的精灵果实，声音空灵：“小小贺礼，助陛下稳固境界。”
三位大陆至强者的同时道贺，无疑是对肖岩，对人族地位的最大认可！
肖岩换上新的衣袍，虽成了光头，却更添几分霸气和威严。他凌空而起，颇有帝王风范地拱手：“多谢三位前来，还请入宫一叙。”
皇宫内，盛宴召开。
虎辰与龙芊的位置与肖岩齐平，彰显神阶超然地位。伊莱瑟莉尔坐于左侧首位。
宴会上，虎辰和龙芊简单提点了些信仰之力的运用感悟，让肖岩受益匪浅。伊莱瑟莉尔则分享了些领域化虚为实的经验。
宴会气氛热烈，人族高层扬眉吐气。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在狂欢。
星落平原和狰狞峡谷。
清瞳和兰琪几乎同时收到了消息。
“他成功了……”清瞳喃喃自语，异色瞳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恢复清冷。她下令：“今晚加餐，篝火晚会，肉食管够！”
兰琪则擦拭着自己的长剑，笑了笑：“总算不用被人说是‘连十阶都没有的种族’了。告诉兄弟们，今晚喝酒！”
她们没有去赴宴。帝国高层对此也只是嗤笑一声，不再理会这两个“不识抬举”的叛徒。
南下的路上。
杨随风也感受到了那股遥远的、属于十阶的磅礴气息，以及随后三道神阶气息的降临。
“肖岩……十阶了……”他喃喃道，心里那股紧迫感再次袭来，如同压了一块巨石。
人族有了十阶，话语权大增。而亚人呢？顶尖战力依旧空缺。胡玄、绯羽他们潜力虽大，但成长需要时间，而时间……恰恰是他最缺的东西。
“必须尽快去精灵之森！”他下定决心。
与此同时，亚人小镇。
那口深井之下，平静的水面突然泛起涟漪。
哗啦！
一道身影破水而出。
不再是那条笨拙的鱼尾，而是一双笔直修长、白皙如玉的人类双腿！
龙玉儿站在井底，好奇地踩了踩坚实的地面，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她适应了一下，才笨拙地爬出井口。
她原本的黑发似乎更加乌亮，眉心多了一枚湛蓝色的鳞片印记，如同宝石般熠熠生辉。腰间两侧，各有几道细微的、如同鱼鳃般的纹路。原本那副清澈懵懂如同大学生的眼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沉淀后的犀利与自信。
她的气息，赫然达到了六阶巅峰！而且无比凝实，远超同阶的绯羽和阿虎！
“玉儿姐姐！你出来了！”有亚人孩子惊喜地喊道。
龙玉儿微微一笑，摸了摸孩子的头，目光却直接找到了正在处理事务的绯羽。
书房内，只有她们两人。
“玉儿，你……”绯羽感受到她身上那股截然不同的气息，有些惊讶。
“绯羽。”龙玉儿开门见山，声音沉稳，“我们需要力量，更需要时间。四十年的寿命，太短了，短到我们可能看不到亚人真正站起来的那一天。”
绯羽的小脸瞬间绷紧：“你想说什么？”
“研究。”龙玉儿吐出两个字，眼神锐利，“像三族那样，研究我们自己！研究我们为何进阶会发光，研究我们的血液为何特殊，研究如何打破寿命的枷锁！甚至……研究魔气阻隔器和侵蚀器的原理！”
“你疯了！”绯羽霍然站起，“你忘了神明大人给我们看的那些影像了吗？那些被折磨致死的同胞！我们怎么能走上和三族一样的路！”
“正因为我们经历过，才知道那是怎样的痛苦！”龙玉儿毫不退让地与她对视，她的特性“黑水”让她本能地渴望吞噬、进化，“但正因为痛苦，我们才要掌握它！而不是因为恐惧就畏缩不前！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我们的族人，因为寿命限制，一个个在壮年时无奈死去吗？难道你要看着我们永远因为高端战力不足，而仰人鼻息，靠神明大人用命去换来的‘施舍’过活吗？！”
她的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绯羽心上。
那些死去的同胞，神明大人独自面对三神时单薄的背影，胡玄左臂上无法驱散的魔气伤痕……一幕幕在绯羽脑海中闪过。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内心在天人交战。
走上研究的道路，无疑是在触碰禁忌，甚至可能滑向深渊。但……不研究，亚人的未来在哪里？指望别人的怜悯吗？
龙玉儿看着她挣扎，沉声道：“我愿意做第一个试验品。我的黑水特性，或许能加速这个过程。只要我能突破到七阶，我们就能知道，七阶的亚人，会不会有新的变化！”
良久，绯羽缓缓抬起头，那双总是充满灵动和依赖的眸子里，第一次染上了属于领袖的决绝和……一丝冷酷。
“好。”她吐出一个字，声音有些沙哑，“我同意。”
“研究由你主导，地点就设在亚人小镇地底，绝对保密。”
“研究内容包括：亚人进阶的神秘能量、魔气阻隔器与侵蚀器原理、亚人血液与三族及魔气等各种力量的适配性……所有课题，对所有达到五阶的亚人干部公开！”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但是，这件事，必须对神明大人保密！所有的后果……由我绯羽，一力承担！”
两个女孩的手，在书桌上紧紧握在一起，仿佛在缔结一个黑暗而悲壮的盟约。
亚人寻求自我突破的暗流，开始在地底悄然涌动。而远方的杨随风，对此还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