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的镇压换来了新政推行表面的“顺利”,但王文韬深知,这不过是火山口上的薄冰。世家门阀的抵抗从未停止,只是从明面上的对抗,转入了更深处、更致命的暗流。
他们不再公然对抗清丈田亩,却在丈量数据上做手脚,隐瞒肥田,虚报贫地;他们表面上遵守新税制,却利用复杂的宗族关系和地方吏治的漏洞,将税赋负担层层转嫁给真正的贫苦农户;他们甚至暗中串联,开始利用其掌控的舆论和文脉资源,对新政进行污名化,在士林学子中散播“新政乃暴政,王文韬乃国贼”的言论,试图从根本上动摇变法的民意基础。
更棘手的是,今年恰逢三年一度的春闱会试。这是寒门学子鱼跃龙门最重要的途径,也是各大世家巩固其政治影响力、吸纳新鲜血液的关键时刻。若让世家门阀继续把持科举,即便新政暂时推行下去,未来在朝堂之上,他王文韬依旧会面临源源不断的反对力量。
必须打破世家对仕途的垄断!而科举,正是最关键的一环!
这一日,王文韬手持一份密报,眼神冰冷。密报来自安插在江南的眼线,上面详细记录了以“兰陵萧氏”为首的几家江南文豪世家,正在暗中运作,准备在本次会试中,通过贿买考官、提前泄露考题、乃至“枪替”等手段,确保其族中子弟及依附于他们的寒门(实为门生故吏)高中,进一步把持朝堂清流言路。
“好一个‘诗礼传家’!好一个‘清流领袖’!”王文韬指尖燃起一缕雷光,将密报化为灰烬。这些世家,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背地里行的却是这等龌龊勾当!
他立刻下令,调动清星阁最精锐、也最擅长潜伏侦查的人手,严密监控兰陵萧氏等目标世家的一举一动,尤其是他们与本届主考官、同考官的往来。同时,他亲自进宫面圣。
紫宸殿内,王文韬将江南世家意图操纵科举的证据(部分已掌握,部分正在调查)呈报景和帝,并直言不讳:“陛下,科举取士,乃为国选才,非为世家蓄奴!若此次科场再被彼等把持,则新政必遭反噬,朝堂永无宁日!臣请陛下圣裁,彻查本次会试,严惩舞弊,并改革科举章程,杜绝此类弊病!”
景和帝看着王文韬呈上的证据,脸色铁青。他虽依赖世家治国,但也深知其尾大不掉之弊,更无法容忍有人将手伸向为国选才的科举大典!这是动摇统治根基的行为!
“朕准卿所奏!”景和帝怒道,“此次会试,由爱卿全权监督!凡有舞弊者,无论涉及何人,严惩不贷!至于科举章程改革……爱卿可有良策?”
王文韬早有准备,沉声道:“臣有三策:一曰‘糊名誊录’,考生姓名籍贯一律密封,由专人誊抄答卷,使考官无从辨认笔迹、籍贯;二曰‘锁院制’,考官任命后即刻入贡院,断绝与外界联系,直至放榜;三曰……增加‘策论’比重,减少死记硬背之经文,着重考察学子对时政、经济、兵事的见解与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
前两策是技术手段,旨在最大程度保证公平。而第三策,则是釜底抽薪!世家子弟往往精于经文辞藻,却缺乏处理实际政务的能力。增加策论比重,便是要将那些只会空谈、无裨国事的纨绔子弟挡在门外,为真正有才学、通实务的寒门子弟打开晋升通道!
景和帝沉吟片刻,眼中精光一闪:“准!便依爱卿之策!此次会试,就按新章程来!朕倒要看看,那些所谓的‘书香门第’,究竟有多少真才实学!”
皇帝的金口一开,如同在本就暗流汹涌的湖面又投下了一块巨石!
当“糊名誊录”、“锁院制”以及“增加策论比重”的新科举章程颁布时,整个士林彻底炸开了锅!尤其是那些倚仗家族势力、本身学问平平的世家子弟,更是如丧考妣!
“王文韬!你这是要绝我世家文脉啊!”
“粗鄙武夫,安知圣贤文章之妙?竟敢妄改科举祖制!”
“增加策论?岂不是要让那些只知稼穑、不通经典的田舍郎登堂入室?斯文扫地!斯文扫地啊!”
咒骂、抗议之声不绝于耳。兰陵萧氏等家族更是又惊又怒,他们精心准备的舞弊手段,在新章程面前几乎大半失效!
然而,在王文韬的铁腕和皇帝的决心面前,所有的抗议都显得苍白无力。清星阁的人如同幽灵般监视着一切,新任的主考官、同考官皆是王文韬与皇帝反复斟酌选出的、相对清廉且支持新政的官员,一入贡院便被严格“锁”住。
会试在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和“公平”氛围下进行。
当考试结束,试卷被糊名、誊录,分发到考官手中时,结果已然注定。许多辞藻华丽、引经据典却空洞无物的试卷被摒弃,而一些观点新颖、切中时弊、虽然文笔稍显朴拙的策论,则得到了考官们的高度评价。
放榜之日,结果震惊天下!
高中者中,寒门子弟的比例远超往届!许多名声在外的世家才子名落孙山,而一些籍籍无名的寒门学子却金榜题名!
这无异于一场政治地震!
世家门阀们终于意识到,王文韬的变法,不仅仅是要他们的钱、他们的地,更是要断他们的根,夺他们未来成百上千年的政治生命!
“王文韬……此仇不共戴天!”兰陵萧氏的家主在祠堂中,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发出了最怨毒的誓言。
科举之争的胜利,让王文韬掌握了未来朝堂的话语权,但也将他和世家门阀的矛盾,推向了彻底不可调和、你死我活的极端。
他知道,接下来,他将面临世家门阀更加疯狂、更加不择手段的反扑。他们积累了数百年的能量,绝不会就此甘心失败。
而他也做好了准备。
这大景的朝堂,注定要在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中,迎来新生,或者……彻底毁灭。而他,将是这场风暴唯一的执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