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将方才的打斗与喧嚣彻底吞噬。院子里只剩下凌乱的脚印、几点暗红血迹以及那扇凄惨倒地的破门。
李师傅的行动果决而迅速。他没有点灯,借着微弱的月光回到屋内。王文韬紧随其后,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不安。
屋内陈设极其简单。李师傅从一个老旧木箱最底层,翻出一个小小的、磨损严重的帆布背包。他动作麻利地往里面塞了几件换洗的旧衣、那个装着药膏的陶罐、一本用油布仔细包裹的厚重古书。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被他收起来的那几张残谱上,犹豫了片刻。他的手指在那粗糙的纸面上摩挲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最终还是将其小心地放入背包内层,贴身放好。
“收拾你的东西。只带必要的,动作快。”李师傅头也不回地低声吩咐,语气不容置疑。
王文韬不敢多问,连忙跑回自己的窝棚。他的全部家当寥寥无几:那身早已破烂不堪的西装(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塞进了包里)、几件李师傅给的旧工装、剩下的半个馒头、那个军用水壶,还有那部早已没电的智能手机。他苦笑一下,最终还是带上了它。
几分钟后,两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居住了不算长、却经历了脱胎换骨般变化的破败院落,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里。
李师傅对这座城市错综复杂的街巷似乎极为熟悉。他并没有走大路,而是专挑那些灯光昏暗、狭窄曲折的小巷穿行。他的脚步轻盈而迅捷,落地无声。王文韬拼尽全力,调动起这些日子站桩练出的那点气力,才能勉强跟上,依旧累得气喘吁吁。
他们一路向南,周围的建筑逐渐变得更加低矮、破旧。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混合着河水腥气和工业铁锈的味道。最终,他们在一片靠近浑浊河道的、几乎完全被遗弃的旧厂区边缘停了下来。
眼前是一排废弃的砖瓦平房。李师傅带着王文韬绕到最角落的一间,这间房子看起来相对完整些,窗户用木条钉死,门上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锁。
李师傅从兜里摸出一把老旧的钥匙,插入锁孔,费了些劲才“咔哒”一声打开。推开门,一股浓重的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
屋内一片漆黑。李师傅似乎对这里很熟悉,摸索着走到窗边,扯开一点遮挡的破布,让一丝微弱的月光透进来。
借着这点光,王文韬勉强看清了屋内的景象:空间不大,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墙角挂着蜘蛛网,除了一张缺了腿用砖头垫着的破木板床、一个歪斜的旧桌子和一把摇摇欲坠的椅子,再无他物。
“暂时就在这里落脚。”李师傅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丝疲惫,“这里以前是厂子的工具房,偏僻。把门关上。”
王文韬连忙回身关上破旧的木门,插上门栓。
李师傅将背包放在那张破桌子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沉默地站了一会儿,似乎在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直到确认万无一失,他才缓缓走到床边坐下,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月光透过窗户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师傅……您刚才说的仇家……”王文韬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
李师傅抬眼看了看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今天看到我动手,觉得如何?”
“厉害!非常厉害!”王文韬由衷地说道。
“那是因为他们只是些空有蛮力、不懂劲道的混混。”李师傅的语气却很平淡,甚至带着一丝萧索,“真正的国术交手,凶险远超你的想象。一招之差,就是生死之别。而江湖恩怨,往往比擂台搏杀更加复杂难缠。”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悠远:“我这条腿,就是当年留下的旧伤。本以为躲到这里,隐姓埋名,能就此了却残生,没想到……终究还是躲不过。”
王文韬屏住呼吸,不敢打扰。
李师傅从贴身内袋里,再次取出了那几张残谱,就着微弱的月光,仔细地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情感。
“你捡到的这东西,”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并非普通的拳谱残页。”
王文韬的心猛地一跳。
“如果我没看错,”李师傅的手指轻轻点在那模糊的火焰印记上,语气凝重无比,“这应该与几十年前,曾经名震大江南北,却又突然销声匿迹的一个隐秘国术流派有关——‘炎流’。”
“炎流?”王文韬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一个极其偏门,据说传承自古代战场搏杀术,又融合了道门某些练气法门的流派。”李师傅解释道,“其劲力特点,就是追求极致的‘穿透’与‘焚灼’,练到高深境界,据说一拳之下,能伤敌内脏经脉,阴毒狠辣,威力惊人。但也正因为其霸道酷烈,修炼之法凶险异常,极易反伤自身,加之门规诡异,树敌众多,早在建国前就已式微,几乎绝迹江湖。”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王文韬:“你昨晚感受到的那丝锐利气息,以及今天打斗时无意中带出的那一点残意,正是‘炎流’劲力的雏形特征!虽然微弱走样得厉害,但那股‘意’,绝不会错!”
王文韬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自己胡乱捡到的东西,竟然有如此大的来头!
“那……那师傅,这……”
“这残谱出现在我旧居附近的废料堆,绝非偶然。”李师傅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很可能与当年的一些恩怨有关。而我今日出手,显露的功夫路数,虽然刻意隐藏,但若有心人细查,未必不能联想到我的过去。再加上这‘炎流’残谱重现……”
他的声音愈发低沉:“消息一旦传开,当年那些对头,还有那些对‘炎流’秘术垂涎三尺之辈,恐怕都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蜂拥而至。阿强那种货色,与之相比,连开胃小菜都算不上。”
一股寒意从王文韬的脚底直窜上天灵盖!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中的发现,可能点燃了一个何等巨大的火药桶!
“那……那我们怎么办?”王文韬声音干涩。
“怎么办?”李师傅冷笑一声,眼中却燃起一丝沉寂多年的火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躲了这么多年,也该活动活动这把老骨头了。”
他站起身,走到王文韬面前,将残谱郑重地放在桌上:“这东西,是祸源,但也可能是你的机缘。从明天起,除了站桩崩拳,我允许你观摩这残谱。”
王文韬惊愕地抬头:“可……师傅,您不是说它危险……”
“所以我让你看,不是让你练!”李师傅严厉道,“看其形,揣摩其‘意’,与你所学相互印证,感受那种‘穿透’与‘爆发’的意念,融入到你的崩拳和桩功里去!没有我的允许,绝不可私自尝试运行上面的具体法门!否则,死了残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这是极高难度的要求,如同走钢丝!但也是最快提升实力的险招!
李师傅盯着他:“危机迫近,按部就班太慢了。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你若能从中悟出一丝真意,融入自身,将来或许能多一分保命的机会。”
王文韬看着桌上那几张残破的纸页,感觉它们仿佛有千钧之重。
但他没有退缩。强烈的危机感和对力量的渴望压倒了一切。
他重重点头,眼神坚定:“我明白了,师傅!我会尽力!”
“很好。”李师傅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无尽的夜色。
“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开始,你会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苦’。”
新的一天,将在更大的压力和挑战中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