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牙炳这事儿,没完。
c市这地界儿,混江湖的讲究个面儿。大庭广众之下,尤其还是在他金牙炳自个儿罩着的场子里,被个名不见经传的老头儿当众扇了嘴巴子,这要是不找补回来,他以后就别想在这片儿混了。
接下来的几天,王文韬再去拳场,明显感觉气氛不对。那些往常还能打个招呼的拳手和工作人员,眼神都有些躲闪。偶尔能瞥见几个陌生面孔在角落打量他,目光不善。陪练的活儿也少了,就算上台,对手也多是些畏手畏脚、不敢真打的软脚虾,显然是被人敲打过了。
“师傅,金牙炳使绊子了。”晚上回到筒子楼,王文韬一边用李师傅新配的药油揉搓着有些瘀青的胳膊(白天被个故意下黑手的家伙阴了一下),一边沉声道。
李师傅坐在窗边,就着昏黄的灯光擦拭一根老烟杆(新买的,用来遮掩习惯),闻言头也没抬:“意料之中。蛇有蛇路,鼠有鼠道。这点腌臜手段,上不了台面,但也恶心人。”
他嘬了一口烟,吐出淡淡的青色烟雾:“怎么,怕了?”
“怕?”王文韬手上用力,药油渗入皮肉,带来火辣辣的刺痛感,他却哼都没哼一声,“就是觉得憋屈。有本事真刀真枪干一场,玩这些阴的。”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李师傅敲了敲烟灰,语气带着一丝嘲弄,“当然,最终还得靠打打杀杀说话。他断你财路,你就不会自己想辙?”
王文韬一愣。
李师傅眯着眼:“这c市,就他‘猛虎’一家拳场?离了张屠户,就吃带毛猪?”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王文韬猛地反应过来。是啊,c市这么大,地下格斗的场子绝不止一家!金牙炳手再长,还能伸到所有地方?
第二天,王文韬就换了身更破旧的衣服,刻意用灰尘抹脏了脸,开始在c市其他几个区转悠。他专挑那些外来人口聚集、治安相对混乱的区域,凭着这段时间磨砺出的敏锐嗅觉,很快就摸到了另外两处地下格斗的窝点。
一处藏在老城区的录像厅深处,规模小,更混乱,几乎没什么规则,更像是街头混混解决私怨的地方。另一处则在新开发的物流园附近,由一个早年练过摔跤的退役运动员搞的,相对正规点,但也更封闭,需要熟人引荐。
王文韬选择了后者。他找到那个外号“摔跤王”的老板,没多废话,直接提出打一场试试手。“摔跤王”是个四十多岁的壮汉,看着精悍,打量了王文韬几眼,也没多问,直接让手下一个练散打的伙计跟他过招。
三分钟不到,那个伙计就被王文韬一记贴身靠撞飞出去,趴地上半天没起来。
“摔跤王”眼睛亮了,拍板让他晚上过来,用的还是“王涛”这个化名。
新的场子,新的对手。这里的拳手风格和“猛虎”那边不太一样,少了些亡命徒的戾气,多了些科班出身的痕迹,基本功更扎实,但也更套路化。对王文韬来说,这反而是更好的磨刀石。
他的打法在这里显得格外扎眼。没有固定套路,时而如形意般硬打硬进,时而又带着点八卦的游走缠斗,偶尔还会冒出些极其阴险、专攻下三路的野路子,劲力更是透着一股子邪门的穿透感,让很多对手极不适应。
几天下来,“冷面王涛”的名声很快就在这个小圈子里传开了。赚的钱虽然不如“猛虎”那边多,但足够开销,更重要的是,摆脱了金牙炳的恶心手段。
然而,就在他以为暂时安稳时,麻烦还是找上门了。
这天晚上,他打完一场,正准备离开物流园,却在一条僻静的小巷口被四个人堵住了。
不是拳场的人,也不是金牙炳手下那些歪瓜裂枣。这四个人,太阳穴微微鼓起,眼神精亮,站姿沉稳,脚下不丁不八,气息绵长,一看就是练家子,而且功夫不弱!
为首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穿着练功服,面容冷峻,上下扫了王文韬一眼,开口,声音带着一股子居高临下的味道:“你就是王涛?‘猛虎’那边新冒头的那个?”
王文韬心下一沉,知道正主来了。金牙炳请不动真正的高手,这怕是捅了马蜂窝,引来了c市本地国术圈子里的人了。地下拳场和传统国术圈子虽有交集,但通常井水不犯河水,他这段时间风头太劲,怕是碍了某些人的眼,或者被当成了来抢地盘的过江龙。
“是我。几位有事?”王文韬暗自戒备,气血缓缓调动起来。
“听说你手底下的功夫有点邪门,不像正路子。”那青年语气转冷,“打伤了我们几个师弟。师门让我来问问,你是哪一脉的?报个名号,划下道来。”
果然是来找场子的!王文韬心里念头急转,报李师傅的名号?不行,师傅仇家未明,不能暴露。自己瞎编?瞬间就会被拆穿。
他索性光棍起来,学着李师傅平时的冷淡语气:“无门无派,野路子。拳脚无眼,打了就打了。想找回来,手底下见真章就是。”
“狂妄!”那青年身后一个脾气火爆的汉子忍不住喝道,“大师兄,跟他废什么话!先拿下再说!”
那被称作大师兄的青年眼神一厉,也不再废话,冷哼一声:“那就让我看看你的野路子有多野!”
话音未落,他脚下一跺,地面微尘轻扬,人已如离弦之箭般窜出,一记标准的劈拳当头砸下!劲风凌厉,显然深得形意拳三昧,已是明劲巅峰的好手!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一拳的威势,远非地下拳场那些蛮汉可比!
王文韬不敢怠慢,精神高度集中!脚下趟泥步一滑,不硬接,侧身避其锋芒,同时右手如同绷紧的弓弦,一记崩拳无声无息地直捣对方肋下!
以崩对劈!硬碰硬!
那大师兄似乎没料到王文韬速度如此之快,变招更是刁钻,仓促间化劈为按,手掌下压格挡!
“嘭!”
两股劲力碰撞!发出一声闷响!
大师兄只觉得手掌如同按在了一根高速旋转的钻头上,一股尖锐刺痛的力量瞬间透入,整条手臂都是一麻,气血微微一滞,竟被震得向后小退了半步!
而王文韬也感觉拳头像是砸在了一块坚韧的牛皮上,反震之力让他手臂微酸。
两人一触即分,眼中都闪过一丝惊异。
“好诡异的劲力!”大师兄脸色凝重起来,收起了最后一丝轻视。对方明明明劲修为似乎不如自己浑厚,但那股穿透力却极其难缠。
“你也接我一招!”大师兄低喝一声,身形再进,拳法骤然一变,不再是单纯的形意,而是夹杂了更多缠丝拧转的劲道,如同巨蟒缠身,向王文韬压迫而来!
王文韬顿感压力大增!对方显然实战经验丰富,不再给他游斗的机会,想要凭借更深厚的力量和更精妙的招式压制他!
两人在小巷中飞快地交手,拳脚碰撞声密集如雨!身影闪动,劲风四溢!
王文韬将李师傅所教和生死搏杀中领悟的东西发挥到极致!无极桩的沉稳根基让他下盘极稳,崩拳的突发冷箭屡建奇功,步法的灵活让他总能在箭不容发之际避开杀招。而那股源自“炎流”残谱的穿透意念,更是让他每一次击中对方,都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效果。
但那大师兄毕竟根基扎实,功力深厚,拳法圆融,逐渐适应了王文韬那种刁钻狠辣的节奏后,开始稳住阵脚,慢慢占据上风。另外三人则散在四周,隐隐封住了王文韬的退路,显然打着车轮战或必要时一起上的主意。
久守必失!王文韬感觉体力在快速消耗,对方的力量如同潮水般一波波涌来,这样下去迟早要败!
不能拖!必须兵行险着!
他故意卖了个破绽,门户微微敞开。那大师兄果然中计,一记凌厉的钻拳直插中宫!
就在拳锋及体的瞬间!王文韬眼中厉色一闪,不格不挡,而是深吸一口气,小腹丹田处那丝沉寂了许久的、微弱的“活”性劲力,在意念的疯狂催动和生死压力下,竟然猛地跳动了一下!
一股微弱却异常凝聚的力量瞬间涌向右臂!他拧腰转胯,将全身的明劲和这一丝突如其来的暗劲雏形,毫无保留地灌注于一拳之中!拳头皮肤瞬间变得滚烫通红!
以伤换命!不,是以轻伤换胜机!
“噗!”
大师兄的钻拳击中王文韬的肩窝,带来一阵剧痛,骨头仿佛都要裂开!
但与此同时,王文韬那凝聚了全部力量的一拳,也以更快的速度,后发先至,狠狠地印在了大师兄的胸口膻中穴略下的位置!
这一次的声响截然不同!不是“嘭”,也不是“啪”,而是一种极其沉闷、仿佛重物砸进湿泥里的“咚!”的一声!
“呃啊——!”
大师兄脸上的狠厉瞬间化为极度的痛苦和惊骇!他感觉一股灼热尖锐、如同钢针般的劲力,瞬间穿透了皮肉和胸骨的保护,狠狠地刺入了他的胸腔深处,猛烈震荡他的心肺!
他眼前一黑,一口鲜血抑制不住地狂喷而出,整个人如同被高速行驶的卡车撞中,双脚离地,向后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巷壁上,又软软滑落在地,脸色惨白如纸,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显然受了极重的内伤!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另外三人完全没料到战局会瞬间逆转!等他们反应过来,他们心目中无敌的大师兄已经倒地不起!
“大师兄!”
三人惊骇欲绝,连忙扑上去查看。
王文韬也踉跄着后退几步,捂住剧痛的肩窝,额头上冷汗直冒,体内气血翻腾,那一丝暗劲雏形爆发后的虚脱感阵阵袭来。
他看了一眼倒地不起的大师兄和慌乱失措的三人,知道不能再留。他强提一口气,转身,脚步有些虚浮,却异常迅速地消失在了小巷另一头的黑暗中。
回到筒子楼,李师傅看到他狼狈的样子和肩上的伤,什么都没问,先拿出药膏给他处理。
等包扎完毕,王文韬才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当听到王文韬最后那蕴含了一丝暗劲雏形、重创对手的一拳时,李师傅擦拭烟杆的手停顿了一下,眼中精光一闪,缓缓道:“膻中之下,乃气海之交。你这一拳,带着一丝‘破气’的意味了。虽然浅薄,但方向对了。”
他看向王文韬,语气带着一丝复杂:“祸兮福所倚。看来,不打几场硬仗,不见点血,这暗劲的门槛,你还真迈不过去。”
“不过,”他话锋一转,神色凝重起来,“你打伤的是正经形意门的人,看身手,还是真传弟子。这事儿,怕是真要闹大了。c市的国术圈子,要起风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