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西临安往淳安的苦竹岭盘山公路,藏在天目山余脉的密林里,全程二十七道弯,一侧是刀削似的崖壁,另一侧是深不见底的峡谷。这条路白天看着云雾缭绕像仙境,一入夜就成了当地人嘴里的“断魂道”——没有路灯,密林遮天蔽日,车灯照出去最多十米,更邪乎的是,但凡有人在这路上超速飙车,后视镜里必会追来一道刺目的白焰,像摩托车的大灯,甩不掉、躲不开,直到司机把车速降到八十以下,那道光才会凭空消失。
2018年深秋的深夜,二十出头的阿哲开着改装过的思域,带着副驾的阿凯冲进了苦竹岭。阿哲是杭州城里的改装车爱好者,听圈里人说苦竹岭是“飙车圣地”,深夜没监控,弯道够刺激,特意连夜赶过来挑战。思域的引擎轰鸣着撕开夜色,速度表指针一次次冲向120码,阿凯攥着扶手尖叫:“慢点!这路弯道太急,出事就完了!”阿哲咧嘴笑,猛打方向盘过了一道发卡弯:“怂什么?我这车改了悬挂,稳得很!你看这路,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话音未落,阿凯突然指着后视镜喊:“卧槽!后面是什么?”阿哲瞥了眼内后视镜,后窗玻璃外,一道惨白的光束贴着车尾追来,不是普通车灯的昏黄,是冷得刺骨的白,像焊枪的火焰,照亮了车尾的每一寸车漆。“哪来的车?”阿哲皱眉,踩下油门想甩开,可那道光像粘在了车尾,车速越快,光离得越近,甚至能隐约听到一阵细碎的摩托车引擎声,混在思域的轰鸣里,挥之不去。
“不对劲!那光没车灯轮廓!”阿凯的声音抖了,他扒着车窗往后看,漆黑的公路上只有那道白焰,没有车影,没有光源,就那么悬浮在半空追着他们。阿哲心里也发毛,连续切了几道弯,那道光依旧死死咬着车尾,白光照进车内,连仪表盘的红光都被压得黯淡,他甚至觉得后颈发凉,像有人在背后盯着。
“减速!快减速!”阿凯近乎哭喊,阿哲咬咬牙,猛地踩下刹车,思域的轮胎在路面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速度表指针跌到80码的瞬间,后视镜里的白焰突然晃了晃,像被风吹散的烛火,几秒钟后彻底消失,连带着那若有若无的摩托车引擎声也没了。
两人瘫在座椅上,冷汗浸透了衬衫。阿凯喘着气说:“这地方邪门,圈里人说的是真的……苦竹岭的追光鬼,专盯超速的车。”阿哲没吭声,他想起进山前在村口加油站,老加油工劝他的话:“夜里别在苦竹岭开快了,那道光是小陈的魂,在拦超速的车呢。”
他们不敢再飙,慢慢开下山,在村口的小旅馆住下。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本地人,姓王,看他们脸色惨白,主动倒了杯热茶:“你们肯定是在山上被那道光追了吧?”阿哲点点头,王老板叹了口气,说起了十年前的事——
2008年的冬天,苦竹岭下的苦竹村出了个叫陈骁的年轻娃,十九岁,是村里第一个靠摩托车比赛拿奖金的孩子。他从小跟着修摩托的父亲长大,对机车着了魔,攒了三年钱,买了辆二手的雅马哈R6,每天凌晨都去苦竹岭练弯道,梦想着能进职业车队。那年11月的深夜,陈骁练完车下山,刚过最险的“阎王弯”,一辆超速的保时捷冲了过来——车主是外地来的富二代,在山里飙车玩,没看清弯道里的陈骁,直接把人连车撞下了峡谷。
“监控拍到了那一幕,”王老板的声音沉了下去,“保时捷的行车记录仪和路边的森林防火摄像头,都拍到撞击的瞬间,陈骁的摩托车突然爆发出一道白焰,亮得晃眼,把整个峡谷都照透了。等救援队找到人时,陈骁已经没气了,他手里还攥着头盔,头盔上的镜片碎了,沾着血。”
更邪的是,从那以后,苦竹岭上就开始出现追车的白焰。第一个遇上的是个货车司机,深夜赶货超速,后视镜里的白焰追了他三道弯,吓得他冲进护栏,车头悬在峡谷边,最后是村里人把他拉上来的。后来又有几个飙车的年轻人,有的慌不择路坠了崖,有的刹车失灵撞在崖壁上,唯独那些减速的人,都平安下了山。
“村里人都说,那是陈骁的魂在拦车,”王老板抿了口茶,“他自己就是被超速害死的,不想再有人走他的路。苦竹岭的弯道本来就险,夜里视线差,超速就是玩命,小陈的魂守在这,是在救人呢。”
阿哲和阿凯听得脊背发凉。第二天一早,他们去了苦竹村的村口,看到一棵老樟树下立着块石碑,刻着“陈骁之墓”,碑前摆着不少摩托车模型,还有新鲜的菊花。村里的老人说,每逢陈骁的忌日,苦竹岭上的白焰会特别亮,有胆大的司机见过,那道光里隐约有个骑摩托车的影子,穿着黑色的赛车服,在弯道里飘着。
阿哲回去后,再也没改过车,也没飙过速。他听说,后来有个不信邪的富二代,开着超跑冲进苦竹岭,非要试试能不能甩掉白焰,结果车速到130码时,后视镜里的白焰突然炸开,他慌了神,连人带车冲下了“阎王弯”,和当年的陈骁一样,摔进了同一个峡谷。救援队找到车时,发现他的仪表盘停在130码,中控屏上还留着他拍的视频——最后几秒,白焰里清晰地映出一个摩托车手的轮廓,正对着镜头抬了抬头盔。
现在的苦竹岭盘山公路,装了路灯和测速摄像头,夜里走的司机都规规矩矩地开,没人敢超速。当地的老司机说,有时候深夜路过“阎王弯”,能听到隐约的摩托车引擎声,像是有人在练弯道,仔细听,还能听到年轻的笑声。有人说,那是陈骁还在练车,他的魂守着这条路,等着那些不守规矩的人,用一道白焰,把他们从鬼门关拉回来。
阿哲后来又去过一次苦竹岭,不是飙车,是骑着朋友的摩托车,慢慢开上山。到“阎王弯”时,他放慢车速,对着峡谷喊了句:“陈骁,我不飙车了,你放心。”话音刚落,一道微弱的白焰从峡谷里飘起来,在他车头前晃了晃,然后慢慢升向天空,消失在云雾里。
从那以后,苦竹岭的追光传说还在延续,却再也没人因为超速出事。村里人说,陈骁的执念慢慢散了,他只是想让这条路变得安全些。而那些见过白焰的司机,都记住了一个道理:山路的弯道里,藏着的不是刺激,是生死,而那道追车的白焰,是一个年轻灵魂最后的善意,也是最沉重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