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里的阿凯,是个喜欢淘旧物的年轻人。那天周末,他在城郊一个不起眼的二手市场,被一面雕花铜镜勾住了目光。镜子框架是繁复的卷草纹,摸上去带着一股沁入骨髓的凉,背面刻着一对衔尾蛇,诡异又精致,只是镜面始终蒙着层化不开的薄雾。摊主是个眼神浑浊的老太,见他喜欢,收了几张零钱,临走时阴恻恻地说:“小伙子,这镜子邪性,夜里别盯着看太久。”阿凯只当是老人故弄玄虚,兴冲冲把镜子摆在了卧室的梳妆台上。
起初几天,一切正常。阿凯对着镜子整理穿搭,总觉得镜中的自己格外精神,那层薄雾也似乎淡了些。可渐渐地,他觉出不对劲来。每天清晨醒来,都像被抽干了力气,脑袋昏沉得像是熬了通宵。更诡异的是,他总觉得镜子里的“自己”,动作带着种说不出的“滞涩”。他抬抬手,镜中人要慢半拍才跟着动;他皱下眉,镜里的人像是不情愿似的,慢吞吞地皱眉,嘴角还挂着一丝不属于他的、冰冷的笑意。
那天夜里,月光惨白,透过窗帘缝隙洒在地板上。阿凯被渴醒,迷迷糊糊坐起身,眼角余光扫过梳妆台的镜子——这一眼,让他浑身的血液瞬间冻僵。
镜子里的“他”,还保持着躺着的姿势,盖着被子,只露出一张脸。那张脸毫无表情,黑洞洞的眼睛却正直勾勾地盯着他,像在打量一个猎物。更恐怖的是,“他”的嘴角缓缓咧开,露出一个僵硬又诡异的笑容,眼角甚至渗出一滴黑色的、粘稠的液体,滴在镜面的“被子”上,晕开一小片污痕。
“卧槽!”阿凯的惊叫划破寂静,他猛地伸手去开台灯。“啪”的一声,灯光亮起,镜子里只有他自己惊慌失措的脸,刚才的诡异景象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只是一场噩梦。可那股从脊椎骨里钻出来的寒意,却久久不散。
从那天起,阿凯再也不敢看那面镜子了。他用一块黑布把镜子严严实实地遮了起来,可即便如此,他总觉得有一双眼睛,透过黑布的缝隙,在黑暗中静静地注视着他。更可怕的变化接踵而至:他开始无意识地点超辣的火锅,吃得满头大汗却停不下来;整理头发时,嘴里会冒出几句晦涩的古文,腔调古老又怪异,完全不是他这个年纪会接触的;甚至在睡梦中,他会梦到自己穿着长袍马褂,在一个破败的戏台上念着无人能懂的台词。
他的室友见状,又惊又怕,认定阿凯是撞了邪。托人辗转找到了一个懂些门道的朋友——老陈。老陈是个瘦高个,眼神却异常锐利,他一进阿凯的卧室,目光就死死钉在了那块黑布上。
“把布掀开。”老陈的声音沙哑干涩。
阿凯的室友颤抖着掀开黑布,那面雕花镜再次暴露在众人眼前。老陈凑近了看,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倒吸一口凉气:“好重的怨气!这镜子……是用坟头槐做的框,镜面是冤死之人的执念所铸!”
在老陈的讲述中,众人才知道镜子的来历。几十年前,城里有个叫阿明的戏痴,痴迷戏曲到了疯魔的地步。可他得罪了当地一个权贵,被诬陷下狱,在一个月圆之夜,穿着他最爱的戏服,在自己的梳妆镜前自刎了。他死时,满腔的怨毒都注入了这面陪伴他多年的铜镜里,从此,这镜子就成了怨气的容器,专门门吸食人的的精气,模仿人的形态,等着有一天彻底取而代之。
“这镜子不是在‘照人’,是在‘偷人’!它先学人动作,再学人习惯,最后……学人魂!等它把你的魂学透了,就会从镜子里走出来,把你的魂锁进去!”老陈的话让阿凯和室友面如死灰。
“那……那怎么办?陈哥,您一定要救救我啊!”阿凯抓着老陈的胳膊,声音发颤。
老陈沉吟片刻,说:“此怨极深,寻常法子镇不住,只能用‘炼魂火’烧了它!你们立刻在楼道里架起柴火,越多越好,要烧得够旺、够烈!”
当晚,阿凯他们在楼道里堆满了木柴。老陈在柴堆四周贴上黄符,口中念念有词。阿凯被室友死死按住,眼睁睁看着那面雕花镜被放在了柴堆正中央。
“点火!”老陈大喝一声。
火苗“腾”地一下窜起,迅速吞噬了木柴。那面雕花镜在火中发出“滋滋”的怪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痛苦地挣扎。紧接着,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从火中传来,那声音哀怨、愤怒,又带着无尽的不甘。
阿凯猛地抬头,看到惊人的一幕:在熊熊烈火中,那面铜镜的镜面竟然变得透明,里面隐约映出一个穿着戏服的男子轮廓,正是阿明!他在火中疯狂地扭曲、挣扎,黑色的浓烟从镜面的缝隙中喷涌而出,在空中凝聚成一个披头散发的鬼影,张牙舞爪地朝着阿凯扑来。
“定!”老陈抛出一张黄符,符纸在空中燃烧,化作一道金光,狠狠击中那团黑烟。黑烟发出一声更尖锐的嘶鸣,瞬间溃散,消失在夜空中。
与此同时,火中的铜镜“啪”地一声炸开,碎片四溅。火焰继续燃烧了很久,直到天亮才渐渐熄灭。奇怪的是,那雕花的镜框,烧了整整一夜,却依旧完好无损,只是颜色变得漆黑,上面的卷草纹仿佛活了过来,扭曲成一张张痛苦的人脸。
老陈看着那焦黑的镜框,脸色凝重:“这坟头槐的阴气太重,虽烧了镜面的怨魂,这框子的邪性却没完全除尽。必须找个极阳之地,埋上七七四十九天,才能彻底化解。”
阿凯不敢怠慢,立刻按照老陈的吩咐去做。而阿凯,虽然不再被镜子里的鬼影纠缠,却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后遗症。他再也不敢照镜子,哪怕是普通的穿衣镜,只要视线一接触,就会不由自主地颤抖,总觉得镜中的自己,眼神里藏着一丝不属于他的诡异。
几个月后,阿凯觉得那焦黑的镜框放在家里不吉利,就悄悄把它扔到了郊外的乱葬岗。可没过几天,有人看到阿凯半夜三更独自跑到乱葬岗,对着一堆焦黑的木头喃喃自语,声音一会儿是他自己的,一会儿又变成了那唱戏般的古老腔调……
从此,阿凯的朋友再没人敢碰二手市场的老物件,尤其是镜子。夜里照镜子时,人们总会下意识地快速移开视线,生怕在镜中看到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影子,更怕那影子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慢慢抬起头,对着自己露出一个迟来的、诡谲的微笑。而那面雕花镜的传说,也像一道无形的诅咒,在城市里流传了一阵又一阵,提醒着所有人——有些东西,再好看,也不能带回家,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它里面藏着的,是怎样一段怨毒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