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叙至今想起那年深秋的出差经历,后背仍会泛起一阵凉意。那不是寻常的湿冷,是渗进骨髓、裹着诡异气息的冰寒,而一切的开端,都源于老宾馆四楼走廊上那几面无故飘动的白帘。
那年十月,江叙因项目对接前往南方临江小城,抵达时已是薄暮。小城浸在连绵秋雨中,路面湿漉漉映着街灯昏黄的光,老城区的街巷蜿蜒曲折,他订的宾馆就藏在巷尾——一栋四层小楼,外墙爬着暗绿爬藤,墙皮斑驳脱落,推门而入时,木质柜台带着陈旧的木香,前台姑娘递来铜质钥匙,指尖冰凉:“四楼最里头的房,夜里降温厉害,冷了就开空调,走廊尽头是仓库,别误闯。”
江叙谢过姑娘,拖着行李箱踏上吱呀作响的木楼梯。四楼尽头的房间不算局促,陈设简单却干净,双人床铺着米白床单,老旧衣柜立在墙角,空调挂机泛黄,运转时带着轻微的嗡鸣。连日奔波让他卸下疲惫,简单洗漱后便卧倒入睡,一夜无梦,直到后半夜被刺骨寒意冻醒。
“嘶……好冷……”江叙猛地睁眼,浑身肌肉紧绷,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裹紧的薄被仿佛成了筛子,寒气顺着缝隙钻进来,顺着皮肤蔓延至四肢百骸。窗外狂风呼啸,雨点重重砸在双层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偶尔夹杂着树枝摇晃的呜咽,深秋夜雨,向来携着彻骨凉意,显然是夜里骤然变天了。
他想找床厚被子御寒,起身拉开衣柜门,里面空空如也,只剩一层薄薄的灰尘。摸索着打开空调制热,机身嗡嗡运转半晌,吹出来的却是带着潮气的冷风,反倒让房间温度愈发低迷。“该死!”江叙低骂一声,冻得缩成一团,只能抓起电话打给服务台,想叫人送床被子。
电话拨出去,只传来滴滴的忙音,响了十几声仍无人接听。火气伴着寒意涌上心头,江叙裹紧被子起身,猛地拉开房门,探头望向走廊——他住的是四楼尽头,一开门,整条走廊尽收眼底。廊灯昏黄微弱,长长的过道空无一人,寂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冷风顺着走廊席卷而来,带着雨水的湿意,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服务员踪迹全无,正焦灼间,江叙的目光被走廊里的三面白帘拽住。那是公共区域的门帘,分别挂在走廊中间两间房和尽头的门上,该是卫生间与盥洗室的所在。此刻走廊里万物静止,唯有这三面白帘在狂风中剧烈飘动,布料被吹得高高扬起,边缘卷成褶皱,像荒地里肆意摇摆的枯草,又像某种诡异的信号,在空荡的走廊里格外扎眼。尤其是尽头那面,几乎要被风吹得贴上天花板,飘动幅度大得惊人,仿佛背后有股无形的力量在拉扯。
“难怪这么冷,竟是门窗没关严!”江叙气不打一处来,这宾馆服务实在低劣,冷风顺着敞着的门灌进走廊,再钻透房门缝隙涌入房间。他本想过去关门,却实在抵不住刺骨寒意,狠狠甩上房门,将带来的衣物尽数穿上,再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蜷缩在床上,在冰寒中勉强挨到天亮。
次日处理完工作,傍晚回宾馆时,江叙第一时间直奔一楼服务台,将昨夜的遭遇悉数道来,语气满是不满。前台姑娘连连致歉,解释夜里值班人员临时离岗才漏接电话,又再三保证会即刻处理门窗问题,江叙这才压下火气,转身往四楼走。
刚上四楼,便见一位穿保洁服的女工正弯腰拖地,拖把划过地面,留下湿润的痕迹。江叙走上前,语气仍带着几分不悦:“大姐,昨天四楼的卫生是你负责的吧?”
女工直起身,笑着点头:“是啊,先生,怎么了?”
“怎么了?”江叙皱着眉指向走廊中间与尽头,“昨晚那几间公共房的门窗全敞着,大风灌了一夜,房间冻得跟冰窖似的,空调都不管用!”
女工脸上露出歉意,连忙解释:“实在对不住先生,昨天给卫生间和盥洗室喷了消毒剂,想着敞着门窗散味,没料到夜里会刮这么大的风。”
“散味也不能不管天气吧?”江叙依旧气愤,“尤其是尽头那间,风最大,门帘都快被吹上天了!”
“尽头那间?”女工脸上的笑容僵住,眼神透着疑惑,“先生,您是不是看错了?中间两间是卫生间和盥洗室,我昨天确实敞着门,可尽头那间是仓库,平时一直锁着,我从没打开过啊。”
江叙一愣,心底泛起异样:“锁着?不可能,我昨晚看得清清楚楚,门帘飘得最厉害,冷风全从那儿灌进来的!”
“先生,您要是不信,我带您去看看就知道了。”女工说着,拿起手推车上的钥匙,领着江叙往走廊尽头走去。
到了尽头,江叙一眼便瞧见那扇门——门紧紧关着,白色门帘直直垂着,纹丝不动,哪里有昨夜肆意飘动的模样?
“您看,门是锁着的吧?”女工走上前晃了晃门把手,确实纹丝不动。她拿出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转,“咔嚓”一声,门锁开了。因长久未开启,门轴发出吱呀吱呀的刺耳声响,女工伸手在墙上摸索着按下开关,一盏昏黄的灯泡亮起,照亮仓库内部。
江叙探头望去,浑身汗毛瞬间竖起,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这是间狭小的密闭空间,四面皆是封死的墙壁,连个窗户的影子都没有,根本不可能有风灌进来!仓库里堆着破旧桌椅与被褥,落满厚厚的灰尘,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腐烂气息,让人胃里翻涌。
没有窗户,门又锁着,昨晚的风从何而来?那面白帘又为何剧烈飘动?江叙大脑一片空白,昨夜的画面清晰浮现:狂风中高高扬起的白帘,刺骨的冷风,空无一人的走廊……一切都无比真实,绝非幻觉。
他忽然想起昨夜的寒冷,那绝非深秋雨天该有的温度,即便门窗敞开,双层玻璃的房间也不至于冷到那般地步,仿佛房里藏着一座冰窖,源源不断散发着寒气。诡异感笼罩全身,后背早已冷汗涔涔。
“先生,您看,这儿确实没有窗户吧?”女工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昨晚定是您看错了,风太大把中间房间的门帘吹得范围广,才让您误以为是尽头这边。”
江叙沉默着,死死盯着那面垂着的白帘,恐惧愈发浓烈。他不敢再多待,连忙摆手:“算了,或许是我看错了。麻烦你把所有门窗再检查一遍,夜里务必关严。”
“您放心,都检查过了,肯定关严实了。”女工点头应下。
江叙匆匆回房收拾东西,下楼执意要求换房。前台见他脸色苍白、神情紧张,也不多问,给他换了一楼靠近服务台的房间。
换房后,夜里再也没有那般刺骨寒意,空调制热正常,诡异的事情也未曾再发生。可江叙心底的疑惑与恐惧始终未散,他愈发清楚,那晚的寒冷与飘动的白帘,绝非偶然,更不是错觉。那间无窗的仓库,那面无风自动的白帘,背后定然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后来,江叙再也没去过那座临江小城,也再未踏足那家老宾馆。只是每逢深秋雨夜,他总会想起四楼走廊尽头的那面白色门帘,想起那渗骨的寒意,心底便会泛起一阵冷意。他不知那夜的诡异究竟为何,只知道那面风中飘动的白帘,成了他心底挥之不去的阴影,提醒着他,有些未知的恐惧,远比严寒更让人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