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任校园保安第一次夜巡,前辈叮嘱切记不可关闭三楼厕所的灯,
因为去年鬼月,有人在墙内看见过失踪老工友扭曲的脸。
他不信邪按下开关,转身却见灯光再次亮起。
黑暗中,隔间传来缓慢的刮墙声:「你们……把我……关太久了……」
这所学校,白天是孩子们的喧闹天地,可一旦日头西沉,所有的活气便仿佛被沉沉的暮色一口吞掉,只剩下空旷和死寂。尤其是这栋据说早年建在乱坟岗上的老教学楼,夜风穿过空荡的走廊,总能带起一阵呜咽般的回响。
陈远紧了紧身上略显宽大的保安制服,手心有些湿冷。这是他顶替亲戚来当校保安的第三个夜班,也是第一次,带他的老保安德叔,用一种异常严肃,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惊惧口吻,反复叮嘱他一件小事。
“听着,小子,”德叔花白的眉毛拧在一起,手电光柱扫过三楼走廊尽头那扇半开的厕所门,“这一层,别的灯随你开关,唯独那间厕所的灯,巡夜时打开,离开时也让它亮着,千万、千万别关。”
陈远心里不以为然,嘴上还是应着:“叔,这都啥年代了,还信这个?省电也不是这么个省法嘛。”
德叔猛地停下脚步,昏黄的手电光打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阴影深邃。“省电?”他嗤笑一声,声音压得更低,像怕惊扰了什么,“去年鬼月,有个不信邪的临时工,跟你一个想法,非说看见墙里有张脸,像以前失踪的那个老工友……脸都嵌在瓷砖缝里,眼珠子还会转……他第二天就疯了,现在还在家里躺着,见不得白瓷砖。”
一阵穿堂风掠过,陈远脖颈后的寒毛立了起来。他强笑一下:“德叔,您就别吓唬我了。”
“吓唬你?”德叔浑浊的眼睛盯着他,“我在这学校守了二十年,有些东西,宁可信其有。记住我的话就行。”
交接班后,整栋大楼彻底沉入黑暗与寂静之中,只有陈远手中电筒的光柱是唯一移动的光源。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显得格外响亮。他一层层巡视,心里那点不以为然,随着夜色加深,渐渐被一种莫名的压力取代。尤其是走到三楼时,那间厕所里透出的惨白灯光,在幽暗的走廊里像一只独眼,静静地望着他。
鬼使神差地,他在那扇门前停住了脚步。里面静悄悄的,瓷砖反射着冷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混合着陈年霉味飘出来。一个隔间的门虚掩着,里面是浓得化不开的阴影。
关掉?就一下。他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德叔的话还在耳边,但一种混合着叛逆和想要证明什么的心态攫住了他。都是自己吓自己,关了灯,能有什么事?也让德叔知道,新时代的年轻人,不信这套。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做什么重大决定,然后伸出手,食指坚定地按向了墙壁上那个老旧的塑料开关。
“啪嗒。”
清脆的一声响,光线应声而灭。视野瞬间被黑暗吞噬,只有远处安全出口微弱的绿光勾勒出门口的大致轮廓。成功了,什么也没发生。陈远心里一松,几乎要笑出来,看吧,果然……
这念头还没转完,身后——厕所里面——极其轻微的,又是无比清晰的,“啪嗒”。
他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
猛地转身,手电光颤抖着扫进去。那盏本该熄灭的灯,此刻正散发着惨白、稳定而冰冷的光,将整个厕所照得清清楚楚,连瓷砖上的水渍都一览无余。仿佛他刚才按下的那个开关,只是一个幻觉。
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的制服。
不可能!线路故障?延时开关?他脑子里飞速掠过几个科学的解释,但都无法说服自己那颗疯狂擂鼓的心脏。他死死盯着那盏灯,喉咙发干。
就在这时,一阵声音,极其细微,却又尖锐得足以刺破耳膜,从那个虚掩着门的隔间里传了出来。
嘶啦……嘶啦……
像是指甲,很长很钝的指甲,在粗糙的瓷砖表面上缓慢地、一下一下地刮擦。那声音里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滞涩感,充满了某种压抑已久的怨毒。
陈远僵在原地,手电光柱不受控制地颤抖,光圈在隔间门上乱晃。
刮擦声停了。
一片死寂中,那隔间的阴影深处,一个声音慢吞吞地,一字一顿地响了起来,沙哑,破碎,像是声带已经朽烂:
“你——们……把——我……关——太——久——了……”
最后一个“了”字,带着长长的、湿漉漉的尾音,仿佛粘着无尽的岁月和腐朽。
陈远魂飞魄散,怪叫一声,连滚带爬地转身就跑,手电筒掉在地上,“哐当”一声脆响,滚了几圈,光柱兀自指向那间散发着不祥白光的厕所。他不敢回头,拼命地沿着漆黑的走廊狂奔,身后的灯光像一只冰冷的眼睛,牢牢钉在他的背上。
他一直跑到一楼值班室,砰地撞开门,跌坐在地,脸色惨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二天,陈远就发起了高烧,胡话里全是“灯”、“别关”、“刮墙”。病好后,他无论如何也不肯再踏进那所学校一步,甚至连那份工作也辞了。有人问起,他只是眼神空洞地摇头。
后来,学校翻修,那栋老教学楼终于被彻底拆除。工人们拆到三楼那间厕所时,在一个封闭多年的废弃管道井里,发现了一具已经完全白骨化的尸体,骨骸扭曲地蜷缩在狭小的空间内,头骨的位置,正好嵌在原本是厕所墙壁的砖石结构缝隙之中。
经辨认,正是多年前失踪的那位老工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