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绅的尸体自高空上无力的坠落,下来,重重的砸进厚厚的雪地里。
他这一死,剩余守军的意志也跟着土崩瓦解。
“大人死了?”
不知是谁率先开口喊了一声,恐慌便如瘟疫般快速的在中军蔓延开来。
军心涣散,哪怕面对着已经是强弩之末的司家之众,这些守军再也提不起任何战意。
白日里,他们本就遭受董武攻心之计的摧残;如今,又亲眼目睹了主帅死在自己面前,那负隅抵抗的精神支柱终于彻底瓦解,头也不回地就往城中跑去。
主帅都死了,他们还卖什么命啊?
正如他们所想,在这乱世之中,跟着谁不是卖命吃饭?只要不是异族铁蹄踏破家园,这盛京城头变幻的大王旗,于他们这些底层军士而言,又能有多少区别?
谁入主江州皆与他们无关,许多人入伍也仅仅只是图个温饱,稍有志气者也不过是谋个前程。
现在这份前程已经断了,他们难道还要留下来送死吗?
天底下没这样的道理。
几乎是一瞬间,下方的战事便随着何绅身死彻底逆转。
残存的守军再也顾不得结阵,更顾不上追杀已是日暮途穷的司家众人,如炸窝的蚂蚁,丢盔弃甲,向着城内的大街小巷亡命奔逃,只求远离这炼狱般的南门战场。
祝宁一枪挑飞围上来的司家弟子,环顾四周如潮水退散的守军,脸色难看至极:“大势已去,诸位跟好我,我要准备突围了。”
澹台敬明几人沉沉点头,哪怕是先前折返回来的任风流与司行,此刻也顾不上朱子与司景阳了。
何绅身死,便意味着这场盛京之争已悄然落幕,江州已是董武囊中之物,若是等到董武赶来,他们一个都走不了了。
“诸位,与我突围!”
祝宁也顾不得众人的反应,身形忽然暴起,一枪挑飞阻拦在面前的司家族老,整个人势如猛虎,枪影交错间,竟是逼得一众司家人不敢上前半分,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姿势。
澹台敬明与任风流也是不敢有任何大意,纷纷使出了毕生所学,两柄长剑一左一右的遥相呼应,剑气横生。
已经恢复点力气的笑千愁与祁玉并肩而行,牢牢的护住后面,使一切想要从后偷袭的司家子弟殒命当场。
眼看几人真有突围而去之势,空中的司家老祖脸上不由多了几分急切。
今日,他司家可谓是将下方这群人身后的势力全部得罪了个遍,若是他们宗门长辈找上门来,恐怕仅凭他自己还真难以应对,反正已经得罪了,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将他们全部留在这里。
趁着朱子还沉浸在何绅的死没回过神时,司家老祖眼里赫然闪过一抹狠辣,他抬起手指调动体内仅存的真气,朝着下方三角阵心猛然轰去。
天地灵气调动的一瞬,朱子瞬间回过神来,目眦欲裂的看向司家老祖。
“你…你怎敢……”
朱子气极,指着司家老祖的手都微微颤抖,顶上儒冠清辉再现,他不顾一切的朝着司直粲出手,妄图救下这群后辈,却已然来不及了。
然而,却有人比他更快,正是袭杀何绅的那道幽影动了。
也不见那人有什么动作,只是手掌倏然一翻,那凝聚司直粲最后一点灵力的气机悄然散尽,化作点点白晕与雪花融为一体。
“呵呵,我等都是老家伙了,自下身段向晚辈出手,日后若是传出去了,难免要遭人耻笑,我可丢不起这个人呐。”
这人脸上始终有一团迷雾缠绕,以至于看不清阵容,只不过光从笑声里,便能听出他抱着一副看好戏的姿势。
忽然的出手被人打断,自己也无力抵抗朱子突如其来的进攻,司家老祖被气的喷出一口老血,声音颤道:“你…你莫非不想与我司家合谋不成……”
那人并没有继续出手的意思,反而抱着双臂津津有味的看着这一幕,笑道:“如今何绅已死,你我之间的约定便已作罢,若想让我继续出手,还要再舍弃一点利益出来。”
闻言,司家老祖面如死灰,绝望的闭上了双眼。
他已经无力再去抵挡朱子的招式了。
然而,就在他绝望等死之际,忽有一道强劲有力的气旋从面前四溢开来,紧接着,耳边便响起一道粗犷豪迈的声音:
“老先生,你我又相见了。只不过,却不知我的人哪里得罪了你,你竟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
司家老祖先是一愣,而后大喜所望,心中暗呼董武这厮还算来得及时,自己有救了。
可他不知,董武早已抵达多时,久久不出手,也正是抱着削弱司家的念头。
他非是江州人士,即便坐拥数十万大军,也已折损过半,势力自然比不过传承千年的司家。
此刻不挫挫司家的锐气,日后他如何能放心得下?
但要彻底掌控江州,少不了要借司家的势,他又不可能真的眼睁睁看着司家老祖死在这里,故而特意挑在这个时候露面。
一来是为了敲打司家,二来嘛,则是这场盛京之争该落幕了。
董武突然出现,让整个混乱的战场为之一静。
朱子拍出的手掌降在半空中,顶上儒冠的清辉,在董武极具侵略的气机下,愈显黯淡。
他缓缓收手,先是整理了下略显凌乱的儒袍,而后目光复杂的望向那个龙行虎步,迈入战场中的魁拔身影。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住了。
就连风雪也识趣的变小了些。
“昔日在郊外与将军偶遇,你我皆是天地间一蜉蝣,尚有几分话可聊。今夜再见,你已是那执旗夺鼎之人,老夫却是残局中顽固一子,早已殊途,倒不如不见。”
朱子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沙哑与疲惫,在这寂静的雪夜里清晰可闻。
董武闻言先是一愣,而后不可置否的笑了笑:“先生此言,未免过于自轻了。蜉蝣虽微,亦能撼树。”
“先生之才,如皓月当空,又岂是那蜉蝣可比?如今这残局已定,正是百废待兴之时,先生不妨趁着此际涤荡污浊,安抚民心,重塑秩序?也好让先生的理念在江州发扬光大。”
听得此话,他身后的司家老祖面色变幻莫测,董武此举无疑是想利用朱子,成为日后制挚他司家的工具,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但现在的他已无半点手段傍身,不敢触怒董武,只得忍气吞声,心里却是发出不屑的冷笑。
既然董武无情,那就休怪他司家无义了。
面对董武含蓄的招揽之意,朱子却是听得直皱眉头,他何尝听不出话里的意思?
只不过,他一心向儒,若是学那些世家一样沾染了功利之气,便与他的教义相驳,他又如何能同意?
正当朱子想要开口拒绝时,董武目光却是意有所指的看向下方,嘴角掀起一丝玩味:
“若得先生悉心教导,便是那些年轻气盛的后辈,日后亦可成为安定江州的栋梁之材,而非如今夜这般,鲁莽行事,白白得罪了司家……”
“你说呢,先生?”
他虽是在询问朱子,但远处疾驰而来的滚滚马蹄,却已然给出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