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老僧话音落下,寺前有大风自生,吹得两扇木门簌簌作响,四人的发丝也随风乱舞。
澹台敬明和温养浩纷纷按住腰间的剑,自身气机伴着两道轻微剑鸣攀升到了极致,犹如两柄出鞘的利剑,只要老僧敢有任何动作,迎接他的便只有两道刚而不折的剑气。
任风流苦恼的叹息了声,他怎么就把这茬给忘记了。
剑阁和佛门不对付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碰到了,自然是针尖对麦芒,各不相让。
眼下来鸡鸣寺是为了查看霍师有没有留下线索,可不是打架的,他不能让三人打起来。
但这三人能不能听进他的话,倒是个难题。
万般无奈之下,任风流只好大步走到山门前,双手作揖弯腰行了个全礼,大声朝着寺里喊道:“学生任风流,拜见悟澄大法师。”
说这句话时,任风流动用了儒门手段,声音不大却是扩散进寺内每一处地方,又形成回音连续说了三遍。
他自己劝不了老僧和澹台敬明他们,那便找个能劝的人过来。
如今佛门香火不复以往,除却圣州仅存的几座大庙中,还有年轻一代的弟子。其他诸如定山寺、鸡鸣寺这种往日佛门圣地,已经尽是老僧了。
这些和尚们比他们几人,多了多少修行时间,根骨悟性最差的,也早到了悟道境,又有佛门术法在身,真打起来了,还是他们这些小辈吃亏。
于是,任风流便尝试了下唤出鸡鸣寺的主持,悟澄法师。
这位修为达到天门境的悟澄大法师,与霍师是好友,亦是佛门中为数不多开明之人。
鸡鸣寺作为六朝皇家后花园以及佛门圣地,哪怕再怎么没落,依旧会有信徒前来上香朝拜,当初身为秦王的刘帝己也曾来过,面对着大殿金佛,已经一众老僧,刘帝己曾问了一句话,“吾若为帝,汝当如何?”
此话面上看似是在问帝位之争,可当时刘帝己已掌控了大半朝堂,称帝只是迟早的事,他意不在此。
鸡鸣寺一众老僧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作答,还是悟澄法师站了出来,以一句“帝命既佛命,自当从之”,打消了刘帝己的疑虑。
刘帝己大笑着离去,第二年便登基为帝,此后再未到过鸡鸣寺。
不过,倒是曾召悟澄大法师入朝为官过,却被后者拒绝了。
果不其然,在听到悟澄大法师的名字后,那位气拔弩张的老僧忽然收起了气机,低垂着眼帘,掐着佛号静候而立。
不多时,一位身形清癯如古松的老僧拄着禅杖,缓缓从寺中走了出来,褪了色的赭黄袈裟松松垂落,衣缘褶皱里还沾着几星未掸净的香灰。一对长眉宛若霜雪,令袈裟灌满了秋意,眼窝深深凹陷进去,唇边两道法令纹深若刻痕,胡须留的极长却修剪得很好,根根分明。
虽已尽显老态,可他的背脊始终笔直如不凋松柏傲然挺立,干涸的双眼中藏着看透大是大非后的智慧,却是生出了一副庄严宝相。
“阿弥陀佛,几位施主的来意,老衲已经知晓,且随我来便是。”
悟澄念了声佛号,望着澹台敬明和温养浩的眼眸中不悲不喜,只有平静。
守在山门前的老僧神色中闪过一丝不自然,却未多说什么,又将头埋了下去。
悟澄让出一个身位,作了个请的动作,随后跟在四人身后,在经过老僧身边时,停顿了下,“悟明师弟,今日之事有些过了。”
“方丈师兄,这二人是剑阁之人......”悟明眼里闪过一丝不忿。
他不明白,为何他佛门明明与剑阁有仇,方丈师兄还是要让他们进去。
悟澄听到这番话后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万物皆有相,心不变则因不变。百余年前,佛门的心变了,手越过了朝廷,这是历代帝王所不能容允的,这才种下了我佛门今日的苦果。先辈之事何须牵连到小辈身上?师弟,你着相了。”
悟明低着头一言不发,让人看不出任何想法。
“且去后院扫叶三日吧。”
悟澄见他这般模样,顿时知晓自己这位师弟还未曾放下,只无奈的叹了口气,并未多说什么。
大势所趋,佛门弟子虽不如往日那般鼎盛,却也是数以万计的,林子大了,便什么鸟都有。
他不过是鸡鸣寺的方丈,手还伸不到偌大的佛门当中,人心偏了如何轻易改变?
正如冰冻三尺又岂是一日之寒一样。
悟澄静默不语,快步跟上了前面四人,径直领着他们来到了风来亭中。
“墨庐先生消失时,曾在此与人博弈,你既是他的弟子,且去看看是否留下提示。”
闻言,任风流神色一正,大步踏进了亭中,仔细搜索着霍师可能留下信息的地方。
搜了片刻后,任风流失望的摇了摇头,说道:“并未看到霍师留下的手段。对了,方丈法师,你可曾看清那人样貌?”
世上不会有如此巧合之事,与人对弈后,霍家就惨遭灭门,那个与霍师博弈的人,说不准正是背后凶手。
任风流长于江州,虽心中对诸多世家多有怨恨,但不得不说,也正是因为这些世家,时至今日江州都未发生什么纷乱,若是世家都乱了,江州的百姓就会流离失所,到了那个时候,就会有人揭竿而起,会死更多人。
平心而论,他不愿看到这一幕的发生,都是大好性命,何必要白白丢掉呢?
“恕老衲无能”,悟澄叹了口气,眼里浮现一抹回忆,“那日老衲确实感知到了有人过来,就在我想用手段查看风来亭的情况时,却有一股令我心悸的力量挡住了我的窥视,将风来亭困成了结界,外人无法查看里面情形。”
“连您也无法看清?”任风流大吃一惊。
能让那位眼界极高的梁帝看重,悟澄的实力自然不容小觑,就连他都无法看透,那么与霍师对弈的人又是何等修为?
又为何要覆灭霍家?
就在任风流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又一位青年穿着白色云竹服,悠哉的来到了此处。
卜天机看到来人后,弱弱的躲在了温养浩身后,小声喊了一句“师兄”。
他的话顿时让几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青年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