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五行并未理会离去的几人,对他来说,无论是陷仙剑的出世,还是萧衍、陈安的亲自到来都不能让他心起涟漪。
唯一值得他放在心上的,便是那附在五行剑上的黑气。
径直来到幽静的后山,路过自己洞府时郑五行并未停下脚步,继续往前走,不多时前方霍然出现个山洞,漆黑不见五指。
郑五行摸黑向前走去,两侧墙壁湿滑无比,堪堪容纳一人行走,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多出了丝亮光,走过去四周景象豁然开朗——
白雪皑皑覆住了大片视野,显得空旷无比,唯见翠松遥遥挺立,在山头上还有几株寒梅含苞待放,雪压不折,在严风朔雪里上了几分鲜艳。
郑五行伸手接过一片雪花,背巍着北风迤逦前行,这雪下得正好。
前方山头间建了处宫殿,红色碑楼在雪地里极为显眼,中间飞檐斗拱卧雪相连,青绿琉璃瓦在这番景象里平添了几分安宁。
大步穿过正门,最中间的房屋被两道黑白灵力裹着,飞雪落下将其堆砌成了雪球,在雪地映照下,波波纹纹煞是好看。
郑五行在雪球面前停了下来,伸出右手轻轻放在灵力罩上,递进去许些气息。
没有什么惊天覆地的变幻,也没有什么横压万里的气息,只有宫殿上的积雪被一扫而空,北风轻轻掠过,吹的郑五行两鬓飘摇。
三尺积雪堆如梨雨,飘摇而落。雨雪纷纷间,前方蓦然多出了一道身形修直,看起来较为年轻的身影,踏着雪地里的碎琼乱玉,缓步来到郑五行面前。
“师兄,多年未见,你似乎苍老了许多。”
这道身影伸出手,似是想要抚摸郑五行,却又觉得有些不妥,顿时停在了空中,片刻之后,才又收了回去。
郑五行冷哼一声,往后退了几步,平静道:“师父所受弟子中,数你年龄最小,又常年闭关,不必为俗世烦扰,自是不见岁数老去。”
这人微微笑道,“师兄可是恨我,不问剑阁之事,全交于你打理?”
郑五行没有回答,收起灵气任由飞雪落在肩上,直到与他的白须融为一体。
剑阁是师父的心血,亦是他和眼前之人的家,不管二人所做如何皆是为了剑阁,家人之间又哪来的仇恨?
再者郑五行也知道,自己的天资并不如这位小师弟。
在师父收的一众弟子中,就数他最年轻,可偏偏他最为争气,不仅实力远超他们这些师兄不说,就连当年那件事......
想到此事,郑五行眼神便有些黯然,所幸不再去想。
小师弟得到阁主的位置,也是他该有的荣耀。
风雪忽停,眼前之人那模糊的脸庞也渐渐显映出来,是张极为年轻的脸庞,剑眉星目,极具秀气,却是一头华发,比白雪还要刺眼。
“闭关这么多年,体内的暗疾还未曾解决?”
郑五行叹了口气,声音虽然平淡,却是透露着浓浓的关心。
青年先是一怔,而后放声大笑,拈手折过一根梅枝,似少年郎那般叼在嘴上,双手抱着脑后勺,颇不在意道:“这件事,若是师兄不提,师弟怕是早就忘了。”
对于这个不着调甚至有些少年气的师弟,郑五行也是颇为无奈,抖掉肩上的雪,柔和道:“这次我不是故意要打断你闭关的,只不过当年去太玄山对面的人,只有你活了下来,也只有你能分辨,我这剑上沾染的气息到底是不是那东西的。”
“都无所谓啦,师兄,反正我也摸不到突破的气机,飞升无望,倒不如出来......”
青年跳起来拍了拍郑五行的肩膀,在看到郑五行祭出五行剑后,话音又戛然而止。
天色渐晚,地上积雪被宫殿的阴影覆盖,显得有些暗了,也不知是否是错觉,郑五行眼里四季常青的松柏忽然凋零了。
面前的青年一改方才少年心性,眼神变得凌冽,也冷漠了几分,“师兄,你是在何处沾染上这东西的?”
郑五行平静回道:“我剑州与豫州交界处,平南城外,五柄老伙计前去追杀豫州节度使孟锡,忽地被人击落,待我赶至时,已经成了这般模样。师弟,这上面的气息可是?”
“是!”
他的话还未说完,青年便斩钉截铁的给了答复。
郑五行瞳孔微缩,正欲开口询问当年之事时,却被青年挥手打断。
“此事说来话长,师兄,我等还是先出去吧,你将我闭关这些年来发生的事情好好讲讲,既然魔气再次出现,我剑阁也需变上一变了。”
话音落下后,二人身形一闪,顿时消失在原地,方才还细如牛毛的飞雪顷刻间下的更密了......
陈安带着姜云升并未穿行千里,从剑州直接跳转至目的地,而是在进入陕州一带后,就将他撂下,让姜云升步行前往漠州。
姜云升在最开始知道这个消息时,脸皮抽搐了几下,从陕州到最西北处的漠州,中间还要穿过并州、雍州以及西凉州,路程可谓是十万八千里之远,靠他自己慢慢行走,要走到猴年马月去。
可对于这位杀人不眨眼的镇远司司主,姜云升自然是不敢多说一个不字的。
捉刀人间甚至流传着,这位陈司主因为当年斩杀皇子之事,落下病根终生不举,哪怕后来梁帝私下为他找寻了世间名医,也未能根治。
惹了真太监尚有金银摆平,可若是活太监那就真的喜怒无常了。
再加上陈安身上那阴冷的气息,姜云升自然是不敢触怒这位活阎王的。
在走了几个时辰的路后,余毒初解的姜云升已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了,反观陈安,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不急不躁,甚至衣角都未曾沾染半点风尘。
“不行,陈司主,走不动了,可能容我歇会脚?”
姜云升走到一棵枯死的老槐树底下,一屁股坐了下来,陈安仗着强大的修为可以无视这点路程,但他不行。
以往有老黄托着他,可以慢慢赶路,他也可以在马背上小憩一会,遇到危险了,老黄自会叫醒他。
现在却是用双腿赶路,他又是大病初愈,陈安走的又急,对姜云升而言自然是种折磨。
就在姜云升暗暗叫苦的时候,站在前方的陈安双手抱在胸前,背靠着老槐树,他也在观察着这名被梁帝委以重任的少年。
说实在的,陈安并不清楚梁帝为何看好他,只是这么多年来,处于职责,他早就习惯了对梁帝说的话言听计从。
哪怕如今梁帝不在了,对于他生前最后的遗愿,陈安还是乐意替他完成的。
除了梁帝之外,无人知晓,那夜姜云升独自与梁帝谈话时,陈安一直都在,他目睹了一切。
也正是因为如此,陈安一直觉得姜云升平平无奇,并不值得陛下如此看重。
他也曾问过陛下,为何要选中姜云升?
刘帝己只是轻轻笑道,说这孩子与其他人不一样。
至于哪不一样,梁帝却是不肯说了,于是,陈安不惜弃掉整个镇远司,千里迢迢的赶去幽州,再从幽州到剑州,为的不过是想亲眼见识一下梁帝说的不同之处。
他信陛下,信到连自己花费了毕生心血的镇远司都可以丢掉,既然陛下说姜云升与其他人有所不同,他便信姜云升身上真的有什么独到之处。
为此,萧衍都曾叹息着劝他,若是他自己不在了,现在分崩离析的镇远司怕是真的会彻底消失在世间。
但对于陈安来说,这些都不重要,陛下一生无子,日后梁朝势必要改名换姓,新王朝的崛起,恰恰代表着他们这些残余势力的覆灭。
若是真有人能取代陛下,到了一统中州之时,便会有新的势力代替镇远司,而他,也会被人遗忘。
陈安宁愿选择自己被世人遗忘,也要确保陛下的选择不会出错,若是陛下不慎看走了眼,他不介意替陛下除掉这个污洉。
这便是他的路,子兴子兴,兴为秦王,陈安陈安,安为梁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