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问卷也填完了，”海莉薇把笔放下，拍了拍手，站起身，又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那我可以申请一下扩大活动范围吗？一直待在这个房间里，我感觉自己快要和它融为一体了。”
Sigma看着她，似乎在评估她的提议。片刻后，他点了点头：“可以。omega允许了你在研究所指定区域内的活动。我会给你一份开放区域的地图，但不要试图离开研究所，否则后果自负。”
他转身走向控制台，在全息投影上调出研究所的部分地图，划定出几条狭窄的走廊和几个无关紧要的空置实验室。
“这些区域对你开放。”他拿出一个银色的金属手环，示意海莉薇戴上，“点击它，地图就会弹出来。如果你试图进入禁区，它会释放足够让你昏迷三个标准日的生物电流。我相信，你应该不会愿意尝试。
海莉薇看着那手环，撇了撇嘴，却没说什么，乖乖戴上了。
出乎Sigma意料的是，海莉薇获得了活动许可，却没有立刻出去，反而亦步亦趋地跟到了他身边，好奇地探过头。
几乎是瞬间，Sigma周身的气压骤降。他甚至没回头看海莉薇，带着警告意味的声音就已然响起：
“站住，然后后退到我身后三米以外的位置。”
海莉薇眨了眨眼，从善如流地照做。
“Sigma先生，我只是想看看您在做什么……”
“这些都是机密资料，你没有资格看见。”
“庆幸你刚才比较听话吧。”
Sigma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落在屏幕上。
“要是你真的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他微微侧过脸，红光从眼角斜睨过来，落在海莉薇恰好停住的脚尖前，“否则，现在你就该血溅当场，变成一个瞎子了。”
“我说到做到。”
见对方态度如此决绝，海莉薇只能叹了口气，重新躺回金属台上，盖上那张薄毯。
Sigma看着海莉薇这一连串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叹气、躺倒、拉被子、闭眼。
他站在原地，眼底闪过困惑。
在他完成了手头的任务，将数据打包发送给omega后，实验室里只剩下海莉薇那边传来的规律的呼吸声。
Sigma：“……”
这世上真有这么能睡的人？
“你在做什么？”他终究没忍住，关闭了全息投影，向海莉薇隔空问话。
Sigma走到金属台边，看着紧闭双眼、仿佛已经安然入睡的海莉薇，眉头再次蹙起：“样本，我在问你话呢。”
海莉薇的眼睫颤动了一下，却没有睁开，只是用一种带着点困意却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我在等Alpha先生回来呀。Alpha先生离开时说过，让我好好休息，等他回来。”
这话其实是海莉薇现编的。
等Alpha？
这个女人，刚刚才在他面前大放厥词，说什么“喜欢健康的恋爱，畸形的z爱”，还把他和Alpha并列写进了“灵魂伴侣类型”里，现在却又摆出一副“只认Alpha”的忠贞模样？
刚才还恬不知耻地戏弄他，转头却心心念念着那个蠢货Alpha？
这个认知让Sigma感到极其的不爽。
他无意识地开始将自己与Alpha进行比较——Alpha凭什么能让她如此等待？在他许诺的外出放风与被关在房间无聊地等待Alpha回来之间，这个样本很明显是选择了后者。
她居然如此在乎Alpha？
就像他和Alpha被摆在一个样本面前被筛选，挑挑拣拣之下，他还是被剩下的那一个。
殊不知，海莉薇只是为了端水。
她提前预判了Alpha的行为、情绪可能。Alpha回来要是发现她不在这个房间乖乖呆着，而是被Sigma代理omega放权让她出去溜达，以Alpha那偏执又小心眼的性子，肯定会勃然大怒。
眼看着Alpha对她的好感和纵容程度都快爆表了，她才不做这种亏本买卖。
Sigma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架势，只是发出一声嗤笑：
“既然给你的难得放风时间你不要，那就跟我去做接下来的身体数据检测和能力解剖实验吧。”
“正好，Alpha把你之前的实验数据全部昧下了，害得我还得把他之前的实验步骤，重新来一遍。”
他伸出手，作势要去掀开海莉薇的被子，动作也带着强势，“起来。别浪费我的时间。”
“Sigma先生，我知道您的时间很宝贵。不过，在Alpha先生回来之前，我还是想待在这里。毕竟……是他带我来的。”
“恶心死了。”Sigma吐出这几个字，语调平静却带着明显的嫌弃，“你以为你和Alpha是在进行什么浪漫悲情的话剧表演吗？你以为你表现出的这种‘忠贞不渝’很感人吗？”
他收回手，插回大衣口袋，仿佛碰触她都会玷污了自己。
“惺惺作态。”
他这么说着，可那只作势要掀开被子的手，终究还是没有落下。
“明天一早，”他背对着她，声音清晰地传来，“地图上标注的3号实验室。我在那里等你。”
说完，他便不再停留，快步离开。
海莉薇看着Sigma离开的背影挤了挤嘴角。
恶心？
是啊，她自己有时候都觉得这戏码演得有点过了。谁叫Alpha就吃这一套呢。
只是，这“水”要端得稳，就不能让Sigma觉得他被彻底忽视了。点到为止，留有念想，才是上策。
海莉薇翻了个身，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好像那种准备脚踏两条船的渣女……
呃，要怪就怪赞迪克自己搞这么多切片出来吧。
……
Sigma与omega的意识在加密的通道内交汇。
【Sigma：关于样本海莉薇的初步问卷调查报告已完成，数据已传输。】
【omega：接收完毕。简述一下核心结论。】
【Sigma：结论如下。】
【一、样本个人性格评估：存在显着矛盾点。答题过程展现出极强的逻辑性，与近乎儿戏的敷衍态度并存。可定性为表面顺从，内核疏离，具有高度的表演性和目的性。】
【二、关于‘书’：问卷结果与她口头描述高度一致。非实体，概念性存在，疑似构成其‘权柄’与‘神力’的核心载体。其描述虽主观，但底层逻辑自洽。】
【omega：具体矛盾点？】
【Sigma：她极度在意‘严谨性’的评价，在无法准确回答的问题上，宁愿留白或使用模糊比喻，也绝不编造答案。这非常符合教令院对‘学者’的基准要求。】
Sigma最后这句话暗示性十足。
短暂的沉默后Sigma继续开口——
【根据现有数据分析，她的自保能力评估为‘极弱’。但她在Alpha与我面前，几乎未展现出应有的防备与警惕。甚至在Alpha暴怒、我明确威胁的情况下，她的恐惧流于表面，缺乏真正的生存危机感。】
【她在Alpha面前的表现更具弹性和引导性。例如，她会有意识地触碰Alpha的情绪临界点，并在爆发前进行‘顺毛’操作。其行为模式，不似试探，更像确认。】
【她似乎笃定我们不会对她造成实质性伤害。至少，在她失去研究价值前不会。】
【omega：这与她透露的能力和身份存在逻辑冲突，她不应如此缺乏警戒心，除非……】
【Sigma：她要么是通过她所说的‘书’，拥有预知能力。要么，她的存在本身，就与我们，或者说，本体，有着更深层次的联系。她熟悉Alpha的易怒点，甚至对我也表现出一种基于‘了解’的亲近企图。这种‘了解’，从何而来？】
【omega：……有趣。】
omega的意识传递着十足的兴味。
【Sigma：所以，你认为她使用的是‘书’的预言能力，还是其本身与本体的相关联性？】
【omega：或许两者皆有。我已经命人去查当年教令院驱逐学者‘赞迪克’前后，所有可能与之产生关联的人员名单及事件记录。】
【omega：‘书’的权能需要进一步测试。至于她与本体的关联，调查或许能提供线索。在有效信息到达前，维持现有观测等级，重点关注她与切片们的互动模式。】
【Sigma：明白。我会继续执行实验和接触的计划。】
【omega：保持连线。随时汇报异常。】
而身处Alpha实验室中的海莉薇，对此一无所知。
入夜，她坐在金属台上，手指无意识地绕着发梢，目光落在合金门上。
那里始终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动静。
闲得发慌的她已经把这个实验室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看了个遍。所以到最后，她也只好躺回了那个金属台上。
Alpha还没有回来。
她轻轻叹了口气，拿了毯子给自己披上。
他去哪儿了？执行任务？以他那恨不得24小时把她钉在解剖台上的劲头，海莉薇暂时想不出什么任务会比她还重要，让他不告而别。
难道Alpha对她的撒娇卖乖这么快就免疫了？也不应该啊，那家伙明明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按理说，守着她醒来这事本身就透着不寻常，怎么转眼就又不见人影了？
她甩甩头，把这些杂乱的想法抛开。
反正以Alpha的实力，在至冬国内横着走估计都没问题，肯定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一直待在这里，实在有点无聊了。而且，这么久没吃东西，嘴巴里总觉得寡淡得很。
虽然这具神明的身体理论上并不需要进食，但她只是寄居其中的一缕灵魂，还有着顽固的口腹之欲。
左右无事，与其在这里干等，不如去厨房看看。
她的目光落在Sigma给的手环上。指尖轻轻一点，一道微缩的立体地图投影立刻展开。
海莉薇仔细研究了一下地图。
厨房的位置在生活辅助区，距离Alpha的实验室有一段距离，但好在路径都在开放范围内。
她起身，拉了拉有些褶皱的白袍，走到门前，伸出手。
合金门感应到手环的权限，无声地向一侧滑开，露出一条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的走廊。
她深吸了一口研究所里特有的空气，竟然觉得有一丝自由。
她沿着地图指示的路线，在迷宫般的走廊里穿行。沿途偶尔会遇到自动巡逻的小机器人，但它们只是用红色的光学镜头扫了她一眼，确认手环权限后，便漠然地移开视线，继续它们的巡逻路线。
走廊尽头的厨房门缝下，透出暖黄色的灯光，在一片冰冷的惨白中显得格外诱人。
有人在里面？
海莉薇放轻脚步，悄悄挪到门边，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往里瞧。
只见灶台前，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孩正踩着凳子，用勺子挖着橱柜上一盒蜂蜜蛋糕，他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像只仓鼠。
是那个早上在通风管道里偷看她的小家伙！
蓝发，红眼，不会有错。
这就是那个孩童切片？
软乎乎的，看上去比Alpha和Sigma那两个家伙好对付多了。
海莉薇屏住呼吸，默默观察。
或许是她探究的视线太过灼热和专注，甚至带上了评估“好不好欺负”的意味，正在埋头苦吃的Gamma猛地打了个激灵，像受惊的小动物般迅速转过身，眼里满是警惕和慌乱：
“谁？！”
海莉薇被这声低喝吓了一跳，随即又冷静下来。
“是我，别叫太大声了。”
Gamma也看到了门口探头探脑的海莉薇，他嘴巴里还塞得满满的，一时间说不出话。
海莉薇见状，胆子更大了些。她索性把门又推开了一点，“哧溜”一下从门缝里钻了进来，然后反手轻轻带上门，对着惊魂未定的Gamma露出个“发现新玩具”的笑容。
“我也是来偷吃的。”她压低声音，仿佛在分享一个了不起的秘密。
Gamma：“……”
他眨了眨那双纯净的大眼睛，似乎完全没理解这句充满歧义的话背后可能蕴含的深意。
他只是觉得，这位样本小姐，此刻笑起来的样子，好像有点危险。
Gamma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忘了自己嘴里还包着尚未咽下的蛋糕，一下子噎住，剧烈咳嗽起来。
“水、水……”海莉薇忙左顾右看，不知从哪儿发现了一次性纸杯和直饮水的机器。
一杯温水被递到Gamma嘴边。
“慢点喝，小心别呛着了。”
温水润泽了喉咙，咳嗽渐渐平息。
“谢、谢谢……”
Gamma感觉脸上烧得厉害，不知道是因为刚才噎得太狠，还是因为这位样本小姐靠得太近了。
“不客气呀~”海莉薇笑得狡黠，“所以，厨房里还有什么好吃的吗？不说的话我就只好去告诉Alpha先生和Sigma先生，说他们研究所里有个蓝头发的小朋友，大半夜不睡觉，跑到厨房来偷偷做贼。”
Gamma：“……”
虽然这话一听就是唬小孩的，Gamma还是本着严谨态度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偷偷来的？”
“因为我猜，”海莉薇认真思考着，拖长了调子，“Alpha和Sigma，看起来就不像是会大晚上不睡觉，偷偷跑来厨房找东西吃的人。”
“Alpha先生脾气不太好，肯定不屑于做这种事；Sigma先生嘛，脑子里只有实验数据和项目节点进程，他大概会觉得进食是种低效的能量补充方式，能省则省。”
“所以呀，”她得出结论，眯着眼看他，“他们肯定也很唾弃这种连口腹之欲都控制不住的自己吧？”
Gamma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找不到理由反驳。
他确实无法想象Alpha或者Sigma会做这种事。
看着Gamma哑口无言的样子，海莉薇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想起来问：“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我叫海莉薇。”
“Gamma。”
海莉薇点点头，表示记住了。她又低头操作了一下手环，调出更详细的地图，指尖在上面滑动。
“你的房间在这里。”她找到了对应Gamma名字的区域标注，离厨房不算太远，但正常的通道需要绕行，还会经过巡逻密集区。
她的目光在地图和面前的Gamma之间来回移动，一丝怀疑浮上心头。
她指向地图上连接厨房附近的一个不起眼的通风管道入口，又划了一条虚拟的线连到Gamma房间附近的一个出口。
“你不会是从这条管道爬过来的吧？不然怎么避开外面那些小机器人呢？”
Gamma抬起头，看了看海莉薇画的线，最后摇头。
“虽然你的推断听上去很有道理，但是结果全错。”
海莉薇：“……”
她捂着胸口，夸张地把脸扭到一边，做出了一副被真相刺痛的模样，肩膀都垮了下来。
她用一种深受打击的语气说：“全错？这么惨吗？我还以为推理得很完美呢。”
这演技，真是越来越有赞迪克的范了。海莉薇能有今天这个演技成就，功劳得算赞迪克一半。
Gamma看着她这副“扎心”的表情，嘴角勾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