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迪克指了指楼上实验室的方向,语气平淡:“所以,妮娜的心脏辅助稳定器植入手术,我已经帮你完成了。”
“手术很成功。她现在没有生命危险。那颗辅助器……”他的红瞳中闪过一丝傲然,“是我亲手调试优化的。我可以向你保证,五十年之内,它都不会再出现任何故障。”
弗朗西斯脸上的绝望如潮水般褪去,泪水瞬间汹涌而出,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地盯着赞迪克,嘴唇剧烈颤抖,好一阵都说不出话来。
“……妮娜……她……”他语无伦次,巨大的情绪冲击让他几乎无法思考。
一旁的玛丽女士也彻底震惊了。
她的眼底第一次失去了绝对的冷静,难以置信地看着赞迪克,又看向楼上实验室的方向,最后目光落在近乎失语的弗朗西斯身上。
手术完成了?
妮娜救回来了?
用的还是迪佩尔留下的核心?
这个消息带来的冲击,甚至比她刚才得知迪佩尔被取代还要巨大。
这位新晋的大人不仅手段狠辣地处理了前任执行官,更是在一夜之间,完成了对方耗尽心血也无法解决的技术难题。
一种前所未有的敬畏和更深沉的寒意悄然爬上了玛丽女士的心头。
弗朗西斯如风般冲上了楼梯,沉重的脚步声消失在通往二楼尽头的走廊里,那里正是妮娜静养的隔离观察间。
大厅里只剩下赞迪克和玛丽女士。
赞迪克收回望向楼梯的目光,转向玛丽女士。
他脸上的那丝对待旧日同窗的玩味与关注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上位者特有的平静,“妮娜的手术很成功,生命体征稳定。但玛丽,有一点需要你清楚——。”
“心脏问题解决了,不代表她就能醒来。长期器官衰竭和药物滥用造成的神经损伤不可逆。”
“她现在处于持续性植物状态。意识能否恢复,何时恢复,都是未知数。”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极其细微的弧度:“这对弗朗西斯来说,大概算是幸运中的不幸吧?人救活了,但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玛丽女士微微颔首:“明白了,大人。我会安排最专业的护理人员照料妮娜小姐。”
赞迪克满意地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另外,注意弗朗西斯的精神状态。他现在就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弦,随时可能断掉。妮娜这个样子,可能对他打击很大。”
他摆了摆手,“让他发泄也好,崩溃也罢,只要别来烦我。我不想听见他为了这件事哭嚎或者提出任何非分的要求。你懂我的意思?”
玛丽女士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应道:“是,大人。我会处理好弗朗西斯少爷的情绪问题,确保他不打扰到您。”
然而,在绝对的服从之下,她作为壁炉之家间谍的实用主义思维让她试探性地提出了一个冰冷的解决方案:
“大人,是否需要壁炉之家进行……‘彻底处理’,以绝后患?”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处理垃圾般的漠然,“毕竟,福勒家族的利用价值……”
“哦?”赞迪克的声音微微扬起,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彻底处理?斩草除根?玛丽女士,这倒不像你背后之人的作风啊?”
他向前逼近一步,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我记得很清楚,在卡尔·福勒倒台、教令院进行大清洗的时候,愚人众不但没有落井下石,反而暗中庇护了弗朗西斯和妮娜这两个‘遗孤’。”
虽说一开始也有利用和榨取最后剩余价值的意思,但以愚人众快速处理福勒家族有用资源并回收后的结果来看,还是对弗朗西斯和妮娜保留了最后一点情面。
他那双洞察一切的红瞳仿佛要看穿玛丽女士内心最深的秘密,语调冰冷地质问:“我一直以为,这是伟大的冰之女皇陛下对旧部残留的、不多的一丝仁慈?或者,是留着他们还有什么未尽的用处?”
“怎么,现在迪佩尔刚‘退休’,你就急着问我能不能把他们也处理掉了?”他刻意加重了“仁慈”和“处理”这两个词,讽刺意味十足。
玛丽女士被赞迪克的目光和话语刺得微微一颤。她垂下眼眸,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和更深层次的敬畏。
这位大人对愚人众内部行动的把控和推断,远超她的预料。
“大人明鉴。”玛丽女士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姿态更加谦卑,“留下卡尔·福勒先生的两位儿女,确系女皇陛下亲自下达的旨意。是旧日情谊的体现,也包含着对他们价值的考量。”
她没有具体说明是什么价值,但双方都心知肚明。
赞迪克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那股迫人的压力稍稍收敛。
“那就留他们一命吧。”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决定两只蚂蚁的生死。
“女皇的仁慈也好,考量也罢,既然存在,我们就要尊重。”他挥了挥手,像是在处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至于他们两个……这条命怎么活下去,是像金丝雀一样被好好供养在笼子里,还是作为某种意义上的观察样本继续提供你们需要的数据……”
他瞥了一眼楼上,妮娜所在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弧度:“……我不感兴趣。这是你们壁炉之家和愚人众下部的事务。”
然而,就在玛丽女士暗自松了口气,以为这场对话已经结束时,赞迪克那双红瞳忽然又转向了她。
“还有一件事。玛丽女士,”赞迪克的声音依旧平淡,但内容却让玛丽女士当场愣住:“关于我的‘活动经费’。”
他语气理所当然:“迪佩尔生前积累的活动经费、项目拨款,以及他个人账户的资金流动权限,这些,现在应该全部转移交接给我了吧?”
“毕竟,”他看着玛丽女士,微微歪头,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疑惑,“我接手了他的工作职责、技术核心、权利地位……自然也包括他的钱包吧?”
他摊开手,掌心朝上,做了一个索要的动作,“总不能让新任的执行官,连请合作伙伴喝杯咖啡的钱都没有吧?”
玛丽女士彻底愣住了。
她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前一秒还在谈论人命关天、权力更迭、女皇旨意这些沉重话题,下一秒话题就跳跃到了如此世俗且具体的“经费”问题上?
这种巨大的反差,让她这位见惯风浪的壁炉之家精英都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看着赞迪克那张俊美却写满“理所当然”的脸,玛丽女士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了这位新执行官的行事风格。
震惊只是一瞬。
玛丽女士迅速压下所有的情绪波动,多年的专业素养让她立刻调整好状态,她微微躬身,姿态比之前更加恭谨。
“是,大人,您说得对。”她毫不犹豫地承认了赞迪克的“所有权”,“迪佩尔大人……不,前任执行官所有在愚人众体系内的经费账户、项目拨款权限及其个人资产的交接事宜,壁炉之家会立刻着手处理。”
“最迟今日正午之前,相关的账户信息、密钥以及迪佩尔……前任执行官的个人财物,都会整理完毕,送至您指定的地点。”她顿了顿,补充道,“如果您需要现金,壁炉之家也可以在权限内为您预支一部分初始活动经费。请问大人需要多少?”
赞迪克对玛丽女士的识趣和高效非常满意,他脸上的冰冷线条似乎柔和了一丝,点了点头:“很好。预支就不必了。”
“到时候先把迪佩尔的遗物清理打包送来就行。至于账户权限……尽快。”他转身,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脚步微顿,侧头看向玛丽女士,轻描淡写地补充了一句:“哦,对了。他那些藏起来的枫丹奢侈品、珍稀矿石收藏什么的也别漏了。应该能换不少活动经费。”
玛丽女士:“……是,大人。保证一件不落!”
……
清晨微光透过窗户,洒在海莉薇家安静的客厅。
海莉薇蜷缩在柔软的沙发里,身上裹着薄薄的毛毯,手里捧着一杯热气腾腾、散发着安神草药香气的茶。
她的脸色苍白,浓重的黑眼圈如同烟熏妆般挂在眼眸下方。整个人散发着一股被高强度脑力劳动和视觉冲击榨干后、生无可恋的疲惫感。
小梅里女士端着一盘刚烤好的坚果饼干走进客厅,一眼就看到女儿这副仿佛被榨干了的模样。
她放下盘子,眉头立刻拧成了结,目光锐利地扫过海莉薇浓重的黑眼圈。
“海莉薇,”小梅里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严厉,她坐到海莉薇对面的单人沙发上,“昨晚……到底怎么回事?赞迪克那小子人呢?”
她的视线在海莉薇身上逡巡,重点检查了脖颈、手臂这些裸露的皮肤,似乎在寻找某些“激烈”的痕迹,结果除了疲惫,一无所获。
这让她内心的疑惑和某种猜测更加强烈——难道那小子手段高明到不留外伤?或者……玩得特别花?
海莉薇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捧着茶杯,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和一种灵魂出窍般的空洞:“……惨不忍睹。”
她简单吐出四个字,脑海里瞬间闪过手术刀划开颅骨的画面、维生缸里的大脑、手术台上冰冷的空壳、还有妮娜胸口的心脏辅助器。
“惨不忍睹?”小梅里的音调陡然拔高,身体前倾,小脸上满是惊怒交加,“他欺负你了?还欺负得很惨?”
她越想越觉得可能,毕竟女儿这副精神被蹂躏过度的样子太有说服力了。
“那小子对你做了什么?你告诉妈妈!他是不是……”小梅里自动脑补了十八禁的限制级画面,“姿势……很过分?”
她甚至开始怀疑赞迪克是不是用了某种精神诱导或者药物,毕竟那小子看起来就不像什么老实人!
海莉薇终于抬起沉重的眼皮,茫然地看了母亲一眼,显然没跟上梅里女士那过于丰富的联想和跳跃的思维。
“欺负?”
嗯……如果从被迫参与高强度、高精神污染性的禁忌实验项目这个角度来说……
她慢半拍地理解了“欺负”这个词,努力组织语言描述那种被“拖下水”的感觉。
“确实可以算是一种‘软性’欺负吧。”
她指的是赞迪克用那种依赖、恳求的眼神和话语,让她无法拒绝共同坠入实验室完成禁忌手术。
小梅里看着女儿这副疲惫又带着点认命的样子,听着这含糊其辞却明显不是她想的那种“欺负”的回答,混乱了几秒。怒火被担忧取代,但方向完全跑偏。
“软性欺负?”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他还搞‘软’的?是不是……尺寸……出乎意料?让你觉得难以承受?”
小梅里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隐秘的探究。
海莉薇:“???”
尺寸?
她下意识回想起迪佩尔大脑被完整剥离后,在维生缸里的体积,确实比她预估的标准男性大脑模型要大上一圈。
她老实地点点头,语气带着学术探讨的意味:“……确实,尺寸有点出乎意料。比标准模型大了约12.7%,沟壑结构也更复杂一些,处理起来需要格外小心……”
“比标准模型大了12.7%?沟壑复杂?”小梅里的脸“唰”地一下白了,身体晃了晃,差点从沙发上滑下去。
“我的小吉祥草王,你……你第一次就遇到这种……这种规格?还‘处理起来要格外小心’?他是不是弄伤你了?”
海莉薇更困惑了:“第一次?”
她回想昨晚,那确实是她在真实人体上进行的第一次大脑剥离与活体封装手术,意义重大。
“嗯……是第一次。”她承认,语气带着点疲惫的坦诚,“冲击力确实很大,视觉和触感都很强烈。不过……”
她试图找出积极面,“……有了这次经验,下次应该能更适应。”
“下次?还有下次?!”
小梅里女士彻底崩溃了。
她脑补的画面已经朝着不可描述的无底黑洞滑落,然后指着海莉薇,手指都在发抖:“他还想有下次?海莉薇,你……你怎么能……他……他持久度怎么样?是不是折腾了你很久?”
海莉薇被问得有点懵,但“持久度”这个词让她瞬间想起了那场漫长的手术。她掰着手指数着:“……嗯,算上调试设备的时间……持久度……大概持续了六个小时左右吧。”
她如实汇报手术时长。
“六个小时?!”
小梅里猛地站起来,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自己的女儿,脸上混杂着崩溃、愤怒和一种绝望:“六个小时?还用了设备?!赞迪克那个禽兽!他简直就是个永动机!非人的怪物!你的身体怎么受得了啊!”
她再也无法忍受,猛地抓起桌上那盘根本没被动过的坚果饼干,转身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楼上逃,脚步快得仿佛身后有深渊魔物在追。
“我不管了!你们这对……你们爱怎么……怎么‘实验’就怎么‘实验’吧!锁死!永久锁死!别再来污染我的耳朵了!”
“砰——”
楼上传来震耳欲聋的摔门声,连带着似乎还有饼干盘子摔在地上的碎裂声。
客厅里瞬间恢复了死寂。
海莉薇一个人茫然地坐在沙发上,手里还捧着那杯温热的安神茶。她看着空荡荡的对面,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没什么异常的身体,再回想母亲刚才那些惊骇欲绝、充满奇怪词汇的质问和反应……
她困惑地眨了眨布满血丝的眼睛,最终只是长长地、疲惫地叹了口气,把脸埋进毛毯里,发出无奈的声音:“只是六个小时的精密手术而已。妈妈对‘持久度’的反应也太夸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