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行代码确认运行无误，海莉薇敲下确认键时，窗外已是暮色四合。
“完成了。”海莉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赞迪克也立刻发出一声满足的呻吟。紧绷了一下午的神经骤然放松，巨大的疲惫感和对那张看起来就无比舒适的床的渴望瞬间占据上风。
他甚至没跟海莉薇客气，极其自来熟地走到她床边，然后毫不犹豫地、以一个极其自然的“大”字形，脸朝下地趴了上去，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终于活过来了……”
海莉薇看着自己床上那个瞬间占领了大半空间的蓝色脑袋，再看看自己坐了快一天的硬椅子，她沉默了几秒，最终，放下了那点微不足道的矜持。
她走到床的另一边，也学着赞迪克的样子，以一个同样放松的姿势，躺了下去，占据了剩下的空间。
两人就这样并排趴在床上，像两条被冲上岸的咸鱼，谁也不想动弹。
安静了片刻，海莉薇侧过头，看着旁边那个蓝毛后脑勺，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和吐槽：
“赞迪克。”
“嗯？”
“你怎么能……这么自然地往一个女孩子的床上躺呢？”
虽然这种行为，她生理上并不排斥，但心理上似乎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赞迪克的脸依旧埋在枕头里，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带着理直气壮的委屈：“啊？学姐是不欢迎我这个免费还主动的家政保洁人员了吗？那我走？”
他这话一出，海莉薇瞬间沉默了。
家政保洁人员……
海莉薇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自己的房间。
书桌上，原本散乱堆叠的草稿纸被整齐地码放在文件盒里；地上，那些她经常懒得捡的书籍和实验小零件，此刻都规规矩矩地待在书架上或收纳盒里；就连窗台那盆半死不活的植物，叶片上的灰尘都被擦干净了，浇了水，看着精神了不少……
这……好像……确实是赞迪克“入侵”她房间后，顺便收拾的成果。
比起让梅里女士每次进来都皱着眉头，一边收拾一边念叨“女孩子家房间怎么乱得像猪窝”，似乎让赞迪克一边厚脸皮地蹭吃蹭喝蹭地方，一边又自然而然地给她端茶倒水、顺手把房间整理得焕然一新——
这种感觉……明显更有成就感和满足感。
她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一丝荒谬，但身体却很诚实地选择了闭嘴，甚至把脸又往枕头里埋了埋，假装刚才的问题不存在。
就在两人维持着咸鱼姿态，享受着大脑放空的宁静时——
笃笃笃。
清晰的敲门声响起。
海莉薇身体微微一僵，赞迪克也扭头看向门口。
海莉薇认命地爬起来，走过去开门。
门外，不出所料，是小梅里女士。她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壶刚泡好的热茶和两个杯子，显然是来送茶的。
当她的目光越过海莉薇，看到卧室里那张床上——一个蓝毛小子正撑着胳膊半抬起身子看向门口，而自己女儿明显是刚从床上起来开门的样子……
小梅里女士脸上的表情经历了极其短暂的、几乎看不清的凝滞。
几个月前的暴怒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麻木和平静。那眼神平静无波，仿佛看到的不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躺在一张床上，而是看到两只猫并排趴在窗台上晒太阳。
她端着托盘的手稳得惊人，眼神扫过赞迪克，又落回海莉薇脸上，语气平淡得像在问天气：“茶。”
海莉薇赶紧接过托盘：“……谢谢。”
小梅里点点头，似乎就打算转身离开。
海莉薇看着母亲这副过于淡定的样子，心里的疑惑简直要溢出来。这就……完了？没有眼刀？没有冷哼？这平静比暴风雨还诡异！
然而，就在小梅里女士即将离开时，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脚步顿住。
她转过身，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表情，然后慢条斯理地从她那件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还没拆封的、小小的、方方正正的塑料包装盒。
她极其自然地将这个东西塞到了端着托盘、身体瞬间僵硬的海莉薇手里。
做完这一切，小梅里才用她那平稳得没有一丝起伏的语调，清晰地说道：
“年轻人，精力旺盛，我能理解。但……注意安全。”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海莉薇手中的小袋子，又瞥了一眼床上那个正眨巴着红瞳、一脸“发生了什么”表情的赞迪克。
“别搞出人命。”
小声说完，她再不多看两人一眼，转身，步伐稳健地离开了，甚至还体贴地、带着一种“你们自便”的意味，轻轻带上了门。
“咔哒。”
关门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海莉薇整个人石化在原地。
她低头，看着手心那个小小的、没拆封的超薄避孕套，包装上那醒目的品牌标志和字样像烙铁一样烫着她的掌心。
赞迪克已经彻底坐了起来，盘腿坐在床上，眼睛里充满了纯粹的好奇。
他看着海莉薇那副从脖子红到耳根、眼神放空、仿佛刚被陨石砸中的样子，求知欲瞬间爆棚。
“怎么了？梅里女士给了你什么，让你看起来好像……”
海莉薇：“……”
她看着赞迪克那张写满求知的脸，再感受着手心里那个烫得吓人的小方块，一股“不能只有我一个人尴尬到死”的强烈冲动瞬间压倒了羞耻感。
凭什么这个带坏她母亲认知的始作俑者可以一脸无辜地坐在这里？！
海莉薇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脸上的热度和想挖个洞钻进去的冲动，迈着僵硬的步伐走到床边。
然后，她伸出那只握着“烫手山芋”的手，摊开掌心，将那个未拆封的避孕套，用一种移交某种危险实验样本的郑重姿态，放在了赞迪克盘着的腿上。
“给。”海莉薇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波澜，“梅里女士认为，这是你在提供‘深入安慰’服务或进行‘特殊服务’时，可能会需要用到的……‘精密道具’。”
她刻意加重了“深入安慰”、“特殊服务”、“精密道具”这几个词——这正是赞迪克之前在她面前油腔滑调时用过的词汇。此刻被海莉薇原封不动地甩了回来。
“她嘱咐我们，使用它，以保障‘安全’，避免……‘搞出人命’。”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赞迪克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碎裂。
他低下头，呆呆地看着自己腿上那个小小的、方方正正、印着刺眼商标和“超薄敏感”字样的塑料包装盒。
时间仿佛静止了。
他没想到梅里女士会给他送来这种东西……还特意强调“别搞出人命”。
就在海莉薇以为他可能会石化、或者原地爆炸时——
“噗——哈哈哈……咳咳咳。”
赞迪克突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呛咳声。他猛地抬起头，脸上似乎还带着点红晕。
他一边咳一边笑，笑得肩膀都在抖，好不容易才喘匀了气。然后，他伸出手，两根手指极其小心翼翼地拈起了腿上那个小方块，努力摆出一副正经的样子，开口：
“咳……请务必代我向梅里女士转达感谢。”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像在发表什么获奖感言：“感谢她的倾情赞助与大力支持。这份沉甸甸的信任与关怀，真是太体贴、太到位了！”
海莉薇抱着双臂，静静地看着赞迪克在那里自说自话、强挽尊严的表演。
然而赞迪克还是像完全没看到海莉薇的表情一般，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声音抑扬顿挫：“请放心，本人必将秉承着对资源高度负责、对成果精益求精的科研精神，确保在最恰当的时机、最合适的工况下，实现其最大化的利用价值！”
“务必做到物尽其用，绝不浪费一丝一毫的资源潜力，绝不辜负长辈的殷切期望与信任。以及，保证安全第一的首要准则。”
说完这段惊世骇俗的“使用宣言”，赞迪克像是完成了某种神圣的交接仪式，他深吸一口气，做贼似的飞快将其揣进了自己衣服最深的口袋里。
动作之快，生怕慢一秒就会爆炸似的。
海莉薇：“……”
这难道是什么国家机密文件交接的仪式演讲吗？
一盒避孕套而已……
不过看对方这副假正经真心虚的模样，海莉薇心底又涌现出了捉摸弄的想法。
她眼珠子滴溜转了一圈，然后开口：“所以，赞迪克。”
“嗯？”
“你今晚要留下来过夜吗？”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赞迪克藏着“战略物资”的口袋，又补充了一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梅里女士好像还特意为你准备了新的男士睡衣。”
这当然是假的。不过赞迪克的反应比刚才劲爆多了。
新的男士睡衣？！
这句话如同一个重磅炸弹，在赞迪克混乱的大脑里轰然炸开！
梅里女士居然连睡衣都给他准备好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梅里女士不仅默认了他未来会留宿，甚至还贴心地在为“后续发展”做准备！
联想到刚才那个“精密道具”……
原本的强装镇定在赞迪克脸上也有些绷不住。
海莉薇罕见地看着赞迪克这个厚脸皮的家伙眼底露出羞耻、倔强，以及一种豁出去的坦然。
“要。”这个字干涩而短促，带着咬牙切齿的憋屈和被戏弄的无力感。
海莉薇微微挑眉。
赞迪克深吸一口气，像是再次缓了过来，语速重新加快，带着一种“为了伟大事业”的郑重感：“我当然要留下来。迪佩尔那个家伙的‘虚空陷阱’还在等着我们签收呢。”
“下午我们只是做了初步防护和逃生通道，真正的挑战在梦里。面对愚人众执行官精心准备的囚笼陷阱，我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他顿了顿，眼神飘忽了一下，掩饰其中恶作剧般的戏谑和心虚，然后，他带着一丝转嫁羞耻的刻意和扭扭捏捏的“依赖”口吻：“而且……学姐，你一定要好好保护我啊。”
海莉薇：“……”
几秒后，她抬起右手，缓缓地对着赞迪克竖起了大拇指。
……
梦境——
意识如同沉入粘稠的深海，五感被剥离，记忆被抽空。
当赞迪克再次睁开眼时，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图书馆中央。
高耸入云的穹顶消失在视线无法触及的黑暗中，无数巨大的书架排列成望不到尽头的迷宫，一直延伸到视野的极限。
我是谁？我为什么在这里？
这两个问题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微弱的涟漪，便沉入一片空白。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着一身朴素的、类似教令院低阶学者的素色长袍。一个名字自然而然地浮现在脑海：赞迪克。
他的身份是一名求知者，而存在的目的则是不断地学习。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而带着威严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赞迪克。”
赞迪克转过身，看到一个穿着深灰色长袍的中年男人。他面容严肃，眼神锐利，手中拿着一本厚重的、封面没有任何文字的黑色书籍。
一个名字和身份信息如同被灌输般出现在赞迪克空白的认知里：
康德拉·迪佩尔教授。他的导师，这座图书馆的管理者与知识的授予者。
“欢迎来到你的新起点，求知者。”迪佩尔教授的声音在空旷的图书馆中回荡，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信服的力量，“这里汇聚了古往今来、诸界万域的一切智慧结晶。你的使命，便是汲取它们，理解它们，并最终……超越它们。”
他走到赞迪克面前，将手中那本厚重的黑色书籍递了过来。赞迪克下意识地接过，书封入手冰凉沉重。
“这是你第一阶段的学习目标：《元素嬗变底层逻辑与炼金术能量场干涉模型》。你需要在一周内，通读并理解其核心要义，并提交一份不少于十万字的深度分析报告，阐述你对‘炼金术能量场对元素嬗变路径的扭曲效应’的见解与创新性推演。”
一周？十万字？炼金术能量场？元素嬗变？
这些词汇对此刻记忆空白的赞迪克来说，既陌生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吸引力。他感到一丝本能的压力，但更多的是一种兴奋感。
他点了点头，声音带着新生的懵懂与服从：“是，迪佩尔教授。”
“很好。”迪佩尔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贪婪，“你的灵感与思考，是推动知识边界的关键燃料。我期待你的报告。”
最终，他的身影如同烟雾般消散在书架之间。
赞迪克抱着那本沉重的书，环顾着这座无边无际的知识迷宫。他感到一种渺小，但也被一种探索未知的渴望所填满。他走到最近的一张古朴书桌前坐下，翻开了那本黑色的大部头。
书页上的文字艰深晦涩，充满了复杂的公式、能量流图谱和难以理解的术语。赞迪克皱紧了眉头，努力集中精神去理解。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感到精神疲惫，合上书本准备休息片刻时，他惊讶地发现，周围的环境变了。
之前那些摆放着厚重典籍、散发着古老气息的书架，此刻竟然变成了一排排整齐码放着《提瓦特家常菜谱大全》、《七国花卉鉴赏指南》、《基础木工入门》甚至还有《母猪的产后护理》的书架。
这……
还有他手里原本该是《元素嬗变底层逻辑与炼金术能量场干涉模型》的书，此刻却变为了《高效养殖技术集成与应用》。
赞迪克：“……母猪产后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