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轻人……不，这个怪物……他怎么可能？！
迪佩尔在坎瑞亚科技与人造生命领域的造诣，自认已是提瓦特大陆的顶峰。
妮娜心脏装置的“周期性过载”顽疾，是他倾注了无数心血、尝试了无数方法都无法彻底解决的难题。
那不仅仅是技术瓶颈，更是深渊力量与坎瑞亚机械融合后产生的、近乎规则层面的冲突！
而现在，这个叫赞迪克的小子，仅仅只用了一份所谓的“偶然获得”的数据，加上他自己捣鼓的“小模型”，就如此轻描淡写地提出了一套完整且模拟数据近乎完美的解决方案？！
他粗暴地抓起那份报告，几乎是逃离一般冲回了他在须弥城最隐秘的实验室。他需要立刻验证！验证这份报告的可行性！
接下来的十几个小时，迪佩尔像着了魔一样，一头扎进了实验室。他调动了所有能调动的资源，按照报告上的方案，小心翼翼地蚀刻活性流明石晶片，构建微型缓冲矩阵，将其接入到一个与妮娜心脏装置同源技术的模拟体上……
当迪佩尔人为地在模拟环境制造剧烈的能量扰动时，仪器屏幕上原本会剧烈飙升、发出刺耳警报的负载区能量曲线，这一次却仅仅微微震颤了一下。
能量流在缓冲矩阵的平滑作用下，始终稳定在一个安全的区间内。
该死的，真的成功了！而且效果甚至比报告中模拟的还要好！
迪佩尔站在仪器前，汗水浸透了实验服的后背。他看着屏幕上那平稳得令人心安的曲线，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震惊、惊喜、屈辱、贪婪……以及一种冰冷的算计。
这份方案的思路，不仅仅是解决了妮娜的问题……它代表了一种全新的、将深渊生物特性与精密机械完美融合的范式。其价值，远超妮娜这个个体本身。
就在此时，他实验室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通讯装置亮起了幽蓝的光芒，一道加密指令传来——来自至冬宫，来自「丑角」皮耶罗。
指令内容简洁：要求他限期提交一份关于改进愚人众某型核心自律机关能量核心稳定性的方案，该机关在深渊环境中频繁出现能量逸散和过载问题，严重影响战斗力。
迪佩尔看着指令，又低头看了看手中那份赞迪克的报告，一个卑劣的念头盘踞上他的心头。
“……活性化流明石微型缓冲矩阵……深渊藤蔓神经束的自适应传导……”
这份思路，不正完美契合「丑角」大人要求的改进方向吗？！甚至，这份思路比他之前所有苦思冥想的方案都要高明、简洁、有效得多！
他不再犹豫，立刻坐到工作台前，开始奋笔疾书。
他将赞迪克报告的核心思路进行提炼、改写，融入了一些愚人众特有的技术和术语，巧妙地掩盖了其最核心的、借鉴深渊藤蔓特性的灵感来源，将它包装成一份“经过深入研究和反复验证”的、属于他迪佩尔自己的“创新方案”！
一份足以完美完成「丑角」大人任务的方案！
抄袭完成后，迪佩尔看着那份署着自己名字的方案，脸上露出一丝扭曲的满足感。但随即，他的目光变得更加冰冷和贪婪。
赞迪克……
这个年轻人的价值，远远超出了他之前的想象。他不仅仅是一个需要清除的麻烦，更是一座行走的、尚未被完全发掘的宝藏！他的脑袋里，究竟还装着多少这种颠覆性的想法？
原本坚定的杀意，此刻被一种更强烈的占有欲所取代。
杀死他？太浪费了！
简直是对智慧的亵渎！这种级别的天才……应该被控制囚禁起来！成为他迪佩尔的专属“灵感库”！
然后，源源不断地为他提供灵感和解决问题的方案！就像实验室里那些被锁在培养槽里的珍贵样本一样！
看来，后天的广场审判……计划需要改变了。
他依旧会去。不仅要亲眼确认阿瓦索的结局，更要近距离地、好好观察一下这名为赞迪克的青年。
……
两天后，教令院中央广场——
审判之日，终于降临。
巨大的广场早已被人潮淹没，黑压压一片。须弥城的居民，教令院的学者，来自各国的使节和情报人员……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对阿瓦索的最终审判。
高耸的审判台上，几位临时组成的审判委员面色凝重地端坐着，风纪官们神情肃穆地维持着秩序。
在广场边缘一处相对视野开阔的角落，赞迪克看似随意，但身体的每一根神经都已绷紧。他准备好了迎接迪佩尔可能在今天发动的任何形式的袭击。
他设想过无数场景：射杀、毒杀、元素陷阱、甚至驱动深渊魔物制造混乱袭杀……每一种可能性都在他脑中推演了数遍，并制定了相应的反制预案。
然而，当迪佩尔的身影出现在他视线中时，赞迪克差点一口气没顺上来。
迪佩尔没有隐匿在人群中，没有携带任何明显的武器，甚至没有穿他那身标志性的学者袍。
他只是穿着一身低调却不失质感的深灰色常服，步履从容，如同一个前来观礼的普通学究。
他径直朝着赞迪克所在的角落走了过来，脸上甚至还带着一种矜持而疏离的、仿佛在审视一件有趣标本的表情。
赞迪克绷紧的神经出现了一丝错愕的裂痕。
这家伙在搞什么名堂？
迪佩尔在距离赞迪克几步远的地方站定，无视了广场上震耳欲聋的喧嚣，目光落在赞迪克身上。
“赞迪克同学。”迪佩尔的声音带着一种学者特有的腔调，“这几日与你的交流，倒是让鄙人对须弥年轻一代的学术潜力，产生了一些新的认知。”
赞迪克挑起一边眉毛，红瞳里闪烁着玩味的光芒，身体却微微放松了些许，但警惕未减分毫：“哦？能让迪佩尔医生您‘产生新认知’，真是荣幸。”
迪佩尔仿佛没听出其中的讽刺，他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小巧、如同怀表大小的装置——正是须弥曾经风靡一时、如今早已被废弃的老式虚空终端微型接收器。
“虽然不愿承认，但你那份文件的思路，”迪佩尔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极淡的、仿佛施舍般的认可，“确实展现了某种超越常规框架的想象力。这种天赋，若是埋没在教令院这潭日益僵化的死水里，未免可惜。”
他操作着微型终端，发出一个加密的连接请求，其中投射出一道只有特定接收器才能看到的幽蓝色光屏界面——一个“添加联系人”的请求。
“鄙人处，恰好收集了一些关于‘深渊物质活性阈值稳定化’以及‘坎瑞亚自律机关核心能量流重构’的前沿资料和未公开实验数据。”
迪佩尔的声音带着一种“我这里有你需要的东西”的平淡笃定，“其中部分内容，或许能对你那跳跃性的思维提供一些更具结构性的参考基础，或者，引发更有价值的探讨方向。”
他微微扬了扬手中的微型终端，姿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清高：“如果你对真正的知识边界还有一丝探索的渴望，而非仅仅满足于在这些庸俗的政治闹剧中浪费时间，”他瞥了一眼前方喧嚣的审判台，“不妨接受。我们可以进行一些纯粹的学术交流。”
文件附件：[深渊阈限猜想.zip][坎瑞亚核心重构-初稿.enc]
赞迪克：“……”
他的眼瞳罕见地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加好友？发文件？“纯粹的学术交流”？
他做了无数的外部防备，结果对方畏手畏脚到这个地步？
在如此混乱的公共场合，连下黑手的勇气都没有？反而端着架子，用这种“知识分享”的体面方式来招揽？或者说，钓鱼？
一股荒谬感混合着强烈的失望涌上赞迪克心头。他甚至觉得有点好笑。
不过，失望归失望，赞迪克的好奇心立刻被点燃了。
迪佩尔这种故作清高的姿态下，这所谓“前沿资料”里到底藏着什么猫腻？是剧毒代码？还是某种精神诱导陷阱？他太期待拆开这个“学术礼包”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惊喜”了。
“呵……”赞迪克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红瞳重新聚焦，闪烁着比之前更加危险和兴奋的光芒。
他操作自己的终端，轻松接受了那个好友请求，并精准无误地接收了那两个诱人的加密附件。
“迪佩尔医生的赏识，真是令人意外。”赞迪克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这份知识，我会好好研究的。希望里面的‘火花’不会让我失望。”
迪佩尔看到对方接收了文件，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冰冷和满意。
他微微颔首，仿佛完成了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姿态依旧矜持：“希望你能从纷扰的表象下，看到更深邃的真理。知识，才是永恒的。”
说完，他不再看赞迪克，转身走向另一处更为僻静的观礼位置，仿佛刚才真的只是进行了一次普通的学术互动。
赞迪克看着迪佩尔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终端里那两个静静躺着的加密文件，嘴角勾起一个邪气的弧度。
既然对方不敢今天动手，那他就专心看戏好了。至于这份“礼物”，等回去再慢慢拆解，看看这位执行官大人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毒药。
就在这时，广场上的声浪陡然拔高到一个顶峰。
审判开始了！
风纪官们肃立，沉重的号角声响起，暂时压下了喧哗。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中央巨大的审判台上。
阿瓦索大贤者被带了上来。
没有镣铐，没有狼狈。他只是穿着一身浆洗得极其干净、熨烫得一丝褶皱也无的旧学者长袍，头发也梳理得整整齐齐。
他的步伐沉稳，背脊挺直，一步一步走上那象征着耻辱和终结的被告席。
当他在广场中心站定，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黑压压的人群时，一股奇异的力量瞬间扩散开来。
狂热、愤怒、好奇……所有的喧嚣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音量急剧衰减，最终化为一片压抑的、嗡嗡的低语，最后连低语都消失了。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阶下囚的颓丧，没有对指控的愤怒辩解，更没有恐惧。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是看透世事的了然和直面终局的坦荡，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
大风纪官立于审判席主位，声音洪亮地宣读着冗长的指控书：“……孤儿院惨剧后续处置严重失当，信息管制引发恐慌，调查程序缺失导致信任崩塌……此为渎职与滥用职权之罪一……”
阿瓦索平静地听着，目光清澈，没有任何波动。
“……利用风纪官职权，非法冻结福勒家族资产，动机不纯，涉嫌侵吞巨额财产、打击异己……此为贪腐与权力滥用之罪二……”
指控宣读完毕，广场上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被告席上那个平静的身影上。
风纪官们紧握着武器，神情复杂。他们中的许多人，包括大风纪官本人，都曾与阿瓦索共事多年，深知他的为人。
他或许严厉、或许固执，但那份对须弥的忠诚和对秩序的恪守，曾是他们仰望的标杆。
他们不愿相信，或者说，根本不相信那些关于贪婪和私欲的指控。但汹涌的民怨、教令院内部的分裂、以及那无论真假的如山铁证带来的巨大压力，让他们别无选择。
社会需要一个宣泄口，一个承担所有罪责、平息所有愤怒的“罪人”。
阿瓦索，这位曾经的最高领袖，不幸成了那个被推出来平息风暴的祭品。
大风纪官念完最后一条指控，目光复杂地看向阿瓦索，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阿瓦索……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这并非程序化的问话，更像是一个无奈的、带着最后一丝期盼的询问。
他内心深处，或许希望阿瓦索能喊冤、能辩解、能拿出推翻一切的反证。
阿瓦索终于动了。他缓缓抬起眼帘，目光平静地迎上大风纪官复杂的视线。
他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他抬起被特制元素抑制器束缚的双手，并非挣扎，而是极其缓慢且郑重地整理了一下自己那件洗得发白却熨烫得一丝不苟的学者长袍的领口。
这个动作，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属于学者的庄重与体面。仿佛他并非身处审判台，而是在准备一场重要的学术答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