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里宅邸那场鸡飞狗跳的晨间闹剧，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涟漪很快被更重要的研究浪潮吞没。
赞迪克那句“遵命”之后，便和海莉薇一同投入了各自紧张而隐秘的深渊探索中，只是路径截然不同。
卡派奇教授实验室的自动化系统确实高效，尤其是在处理海量菌种初筛这种枯燥重复的工作上。
卡派奇本人更是干劲十足，每日准时将处理好的原始数据同步到指定服务器，误差率控制得极好，生怕那0.5%的红线被触发。这为赞迪克提供了绝佳的掩护。
在卡派奇实验室最深处，一个被多重隔音、能量屏蔽和物理锁层层保护的独立隔间里，才是赞迪克真正的战场。
这里没有培养皿和显微镜，取而代之的是精密的机械加工台、闪烁着幽光的炼金矩阵、以及被特殊力场束缚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材料”——几块形态扭曲、颜色暗沉的大地色宝石碎片，那是被深渊污染的神之眼残骸，以及三片虚空终端碎片。
赞迪克的红瞳在昏暗的隔离灯光下闪烁着狂热的光芒，嘴角噙着的是纯粹的、近乎贪婪的探索欲。
“机械的精密……炼金的转化……深渊的混沌……”他低声自语，指尖在复杂的操作台上飞快移动。
一条由精金和导能水晶构成的机械臂，在他的操控下，小心翼翼地探向被力场束缚的深渊污染神之眼碎片。机械臂的末端，复杂的炼金符文正在被激活，试图解析并引导碎片内部狂暴、混乱的深渊能量。
“嗤啦——！”一道暗紫色的电弧猛地从碎片中窜出，狠狠抽打在机械臂上！精金表面瞬间留下焦黑的痕迹，炼金符文剧烈闪烁，几近崩溃。
赞迪克不惊反喜，眼中光芒更盛：“反应剧烈……排斥性强……但能量输出模式有迹可循。”
他迅速调出虚空终端，记录下能量爆发的波形和强度，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敲击如飞，修改着炼金矩阵的参数。
“纯粹的压制行不通……需要引导，需要转化……利用炼金术的‘转化’……利用虚空的‘通道’特性作为桥梁？或者……”
他的研究核心，是开创一种全新的、可控的、外在的深渊力量应用体系。他要驾驭它，如同神之眼的拥有者驾驭元素力，甚至超越元素力！将这股禁忌的力量，变成他手中最锋利的武器，最强大的工具。
这需要将妙论派的机械制造理念、炼金术的转化原理、深渊污染物的本源力量、以及虚空碎片的空间信息特性强行融合。
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稍有不慎，反噬的能量足以将他和整个隔间炸上天。但他乐在其中，这种在毁灭边缘跳舞的刺激感和对未知力量的掌控欲，正是他存在的意义。
与赞迪克实验室的“暴力拆解”不同，海莉薇的研究场所在特伦索菲教授那充满生机的植物学实验室里，显得格外静谧，甚至带着一丝禅意——如果忽略她研究对象本质的话。
特伦索菲教授在经历了梅里家的“社交灾难”后，着实消停了好几天，大概是躲起来修复自己破碎的“媒婆”自尊心。
这给了海莉薇绝佳的操作空间。她以“协助特伦索菲教授进行水培实验优化”的名义，光明正大地使用着实验室里最先进的植物神经信号监测设备和大型共生培养系统。
她的实验台上，不再是普通的菌株。几株形态奇特的植物在特制的培养皿中生长着，它们的根系浸泡在一种散发着微弱紫光的特殊营养液中——那是经过海莉薇精心稀释和处理的、从秘境带回的深渊力量样本。
这些植物并非普通品种，而是海莉薇精心筛选甚至改造过的，对精神波动和能量异常敏感的稀有苗木、蕈类与藤蔓。
海莉薇戴着特制的精神感应增幅头盔，闭目凝神。她的意识通过头盔与植物建立的微弱精神链接，小心翼翼地探入那被深渊力量浸润的根系网络。
她的目标与赞迪克截然相反：寻求一种精神层面的链接与沟通，试图理解、引导乃至驯服深渊力量。
她认为深渊力量并非纯粹的毁灭，它更像是一种原始、混沌、未被理解的“生命”或“意识”形态。
植物，尤其是那些拥有庞大神经网络和强大适应性的特殊植物，或许能成为沟通的桥梁。
在她的意识感知中，深渊力量如同冰冷、粘稠、充满恶意的暗流，在植物纤细的神经束中横冲直撞，带来痛苦和畸变的信号。
她没有像赞迪克那样试图强行压制或引导，而是像安抚受惊的野兽，将自己的意识频率调整得极其柔和、稳定，如同投入黑暗中的一缕纯净月光。
“痛苦……混乱……但……有频率……”海莉薇的眉头微蹙，在意识深处捕捉着那狂暴能量中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被淹没的涌动。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操作台上敲击，记录下这微妙的波动。
“尝试共鸣……降低排斥……”
她引导着植物的自然生命力，如同编织一张柔韧的网，不是对抗，而是尝试去理解那股冰冷的暗流。
这是一个极其缓慢、需要无限耐心的过程，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稍有不慎，她的意识就可能被那冰冷的恶意侵蚀或吞噬。但海莉薇的意志稳定而专注。她在试图寻找深渊的“语言”，寻找那扇沟通的门扉。
不过这样“顺利”的实验研究没能坚持多久。
某天下午，赞迪克实验室的隔间内，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精密的机械臂悬停在半空，末端连接着炼金矩阵的导能水晶上，一道细微却刺眼的裂痕清晰可见。旁边一块深渊污染的神之眼碎片正散发着不稳定的暗紫色微光。
“啧。”赞迪克烦躁地抓了抓他那头蓝色头发，红瞳死死盯着操作台上损坏的水晶——那是这个月坏掉的第十一枚，大脑中有关材料采购的记忆窗口提醒着他一个恐怖的事实：经费告罄。
他需要的特种精金、高纯度导能水晶、用于稳定炼金矩阵的稀有元素材料……每一样都价值不菲，每一次失败的实验都意味着大把摩拉化为乌有。卡派奇提供的“苦力费”和项目基础拨款，在深渊研究这个无底洞面前，杯水车薪。
他需要钱，大量的钱，而且要快。
赞迪克的目光扫过隔间外卡派奇教授实验室的方向，一个计划瞬间成型，嘴角勾起一丝狡黠的弧度。
他整理了一下表情，将那份因实验失败和经费短缺带来的真实烦躁巧妙地转化为一种“为情所困”的沉重。
他推开隔间的门，脸上带着一种罕见的、混合着疲惫和忧郁的神情，走向正在光幕前核对数据的卡派奇。
“卡派奇教授……”赞迪克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沙哑，他靠在卡派奇的操作台边，重重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仿佛承载了千斤重担。
卡派奇正沉浸在数据同步成功的喜悦中，被这声叹息吓了一跳，抬头看到赞迪克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赞、赞迪克？怎么了？是数据有问题？还是……实验不顺利？”
他紧张地瞥了一眼隔间方向，生怕对方的实验出了什么纰漏，下一秒就引发能量爆炸波及自己。
“数据很好，教授，您的系统效率很高。”赞迪克先给颗甜枣，随即话锋一转，眉头紧锁，语气充满了“苦恼”，“是……别的事。”他欲言又止，眼神飘忽，言又止，眼神飘忽，仿佛难以启齿。
“别的事？”卡派奇的好奇心被吊了起来，放下手中的工作。
“是……埃尔文。”赞迪克吐出这个名字，语气带着明显的“敌意”和“无奈”，“那家伙，还没死心。”
“啊？”卡派奇一愣，随即想起那个被梅里女士“劝退”的生论派小子，“他……他还敢纠缠海莉薇小姐？”
“何止是纠缠！”赞迪克演技爆发，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愤懑”，“仗着特伦索菲教授的关系，打着‘学术交流’的幌子，天天往生论派实验室跑！海莉薇她……”
他故意停顿，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她虽然对他还是冷淡，但……但似乎也不像一开始那么拒人千里之外了。毕竟，埃尔文那家伙，表面功夫确实做得足，家世清白，人模人样……”
卡派奇听得眼睛都瞪大了，心里警铃大作！埃尔文要是真把海莉薇小姐撬走了，那他卡派奇在梅里女士项目里的地位岂不是岌岌可危？他可是靠着赞迪克这层“关系”才挤进来的！
“这……这怎么行！”卡派奇立刻同仇敌忾起来，“赞迪克同学，你得想想办法啊！你和海莉薇小姐不是……关系很稳定吗？”他小心翼翼地引用梅里女士的“金句”。
“稳定？”赞迪克苦笑一声，那笑容苦涩得能拧出汁来，“教授，您是过来人，应该知道，感情这东西……最怕的就是这种温水煮青蛙。这两天，我和海莉薇因为一些……嗯……日常琐事的分歧，关系也有点僵。”
他含糊其辞，但表情无比“真实”，“我这边实验压力又大，经费也……”他恰到好处地停住，又重重叹了口气，仿佛被生活的重担压垮，“我甚至都没心思、也没摩拉……带她出去放松一下，缓和关系。再这样下去……”
他摇摇头，红瞳里满是“忧虑”和“无力”。
经费！
卡派奇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再联想到赞迪克那烧钱如流水的研究，以及他此刻“内外交困”的“悲惨”处境，一个“绝妙”的主意瞬间在卡派奇脑中成型！
“哎呀呀！赞迪克，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卡派奇猛地一拍大腿，痛心疾首地站起来，“感情是需要经营的！尤其是现在这种关键时刻！海莉薇小姐那么优秀，身边有苍蝇围着转很正常！但你不能坐以待毙啊！”
他语重心长，唾沫横飞：“实验再重要，能有终身大事重要？梅里女士都认可你了，你更要加把劲巩固啊！带她出去！约会！烛光晚餐！须弥城新开的那家璃月菜馆，听说环境雅致，菜品一流！女孩子都喜欢这个调调！”
赞迪克脸上露出“为难”和“囊中羞涩”的表情：“教授，我……”
“别说了！”卡派奇大手一挥，脸上带着一种“为了项目未来我豁出去了”的悲壮表情。
他飞快地拉开自己办公桌最底层的抽屉，里面赫然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皮质钱包。他颤抖着手打开钱包，里面塞满了各种面额的摩拉票。
卡派奇脸上肌肉抽搐着，眼神里充满了对摩拉的不舍，但一想到失去项目地位、失去接触核心机密机会的可怕后果，他咬了咬牙，心一横，从里面抽出了厚厚一沓面额最大的摩拉票。
“拿着！”他把钱塞到赞迪克手里，那动作快得仿佛怕自己后悔，“这是我这个月……不，下个月的生活费！还有一点……棺材本！”
他捂着心口，感觉那里在滴血，“拿去！今晚就带海莉薇小姐去约会！点最贵的菜！开最好的酒！务必把关系给我哄好了！让那个埃尔文彻底死心！”
赞迪克看着手里那沓沉甸甸的摩拉票，感受着卡派奇那“殷切”又“肉痛”的目光，差点没绷住笑出来。
他努力维持着“感动”和“受之有愧”的表情，紧紧握住卡派奇的手：“教授！这……这怎么好意思！您真是……雪中送炭！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啊！”
“应该的！应该的！”卡派奇强颜欢笑，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这点“投资”算什么？只要赞迪克稳住海莉薇，他卡派奇就能在项目里站稳脚跟，甚至……说不定以后还能接触到更深层次的东西！
“您放心！”赞迪克拍着胸脯保证，红瞳里闪烁着“真诚”的光芒，“我一定不负所托！今晚就带海莉薇去！保证让她开开心心回来！那个埃尔文，休想再靠近她半步！”
“好！好！这就对了！”卡派奇欣慰地点头，仿佛看到了自己光明的研究前景。
赞迪克“郑重”地将摩拉票收好，对着卡派奇深深一鞠躬，然后转身，迈着“沉重”但目标明确的步伐离开了卡派奇的实验室。
门一关上，赞迪克脸上所有的“忧郁”、“感动”、“沉重”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计谋得逞的、毫不掩饰的得意笑容。他掂量着手里那沓厚厚的摩拉票，红瞳里闪烁着对即将到手的新材料的渴望。
“璃月餐馆？还是精金和导能水晶更‘浪漫’。”他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脚步轻快地朝着材料采购部的方向走去，哪里还有半分“为情所困”的样子？
不过把研究经费的希望都放在卡派奇教授身上也不是长久之计。他得想想别的薅羊毛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