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的脸上，暖洋洋的。远处传来溪水流动的声音，还有……笑声？
海莉薇猛地坐起身。
——她正坐在一处熟悉的秋千椅上，四周是篱笆墙和花圃，不远处还有她曾与父亲一同搭建的竹水渠。
这是，她家后院。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小小的，稚嫩的，没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茧子。
她变回了孩子。
“薇薇，在发什么呆呢。我给你出的数学题你想到答案了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海莉薇的呼吸一滞，缓缓转过头。
——父亲站在那里。
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形象并不真切。
“爸爸……？”
父亲走近，揉了揉她的脑袋：“怎么？想不出谜题的答案就装傻？你妈妈可是等着我们的小天才回去给她讲解课题呢。”
“什么谜题？”
父亲从一旁的地上捡起一页纸，海莉薇拿过一看，上面正写着几组数字：
853＝315，769＝154，325＝110，问题：837＝？
“是521，爸爸。”海莉薇不假思索地给出答案。
“这么快就猜出来了，那刚才装傻不会是为了跑到后院睡懒觉吧？”
院子里有一处秋千椅，海莉薇小时候经常躺在上面看书，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父亲正是在说这件事。
“有点无聊。”
父亲还以为海莉薇在说为什么跑到后院躲懒的原因，于是提议道：“要和爸爸一起玩游戏吗？”
“什么游戏？”虽然兴致缺缺，海莉薇还是打起精神回应。
他跑回屋子，从书房拿出一大叠杂志，然后开口：“要和我比比吗？每次只能拿1-5本书，看谁能成为最后一个把书拿完的人。”
海莉薇用眼神轻轻扫过书的数量，一共22本。
又是一个无聊到甚至不能称之为游戏的游戏。
“您是想赢还是想让我赢？”
“嗯……你先。”
闻言，海莉薇不客气地拿走了4本书，“我赢了。”
“游戏才刚开始呢。”
“可是对我而言已经结束了。”海莉薇摸向腰间的匕首——那是现实中的装备，本不该出现在童年幻境里。
“结束了。”海莉薇将匕首刺入父亲的胸膛。
幻象碎裂成千万片，父亲眼底尽是错愕和不可置信。
镜片般的碎片，折射出无数个童年的剪影。海莉薇站在原地，看着那些碎片慢慢化作紫色的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真是残忍啊，连自己的父亲都能下手。”一个声音从破碎的镜子碎片里传来。
海莉薇只是平静地收起匕首：“他不是我父亲。我的父亲从不会用这么拙劣的谜题考我。”
她低头，镜中是一片看不清晰的阴影，但声音却是熟悉的。是刚才在「虚无」之门里听到的那个女声。
“那你真正的父亲会怎么做呢？”
“他是个很严肃的人，不会让我有这么多娱乐时间。海莉薇直视着镜中人的阴影，“而且，他从不对我这么温柔地笑，也不会叫我‘薇薇’。”
“薇薇”这个昵称，听上去有点恶心了。
要知道，她妈妈都不会这么称呼她。
“但你可以拥有这样的父亲……一个温情、慈爱、关怀且平等的父亲……只要你愿意跟我‘等价交换’。”
“等价交换？”海莉薇默念着这四个字。
“你难道不心动吗？在镜子的世界里，无论是什么，都可以做到。只要用你的记忆做交换，你就可以拥有你想要的人生。”
紫黑色的水晶从地面渗出，在空气中凝结成一面完整的镜子。镜面泛起涟漪，女人缓缓浮现——这一次，她的面容清晰可见。
那张脸，竟与海莉薇有七分相似。
“你想要的，不过是‘爱’的感觉。”她伸出手，指尖轻触镜面，“我可以给你。”
镜中景象变幻：
父亲蹲下身，为她系好散落的鞋带……
生日蛋糕上写着「给最爱的女儿」……
深夜发烧时，有人用温暖的手覆上她的额头……
每一个画面，都闪着诱人的淡金色光芒。
“只需要一点点代价。”镜中人轻声细语，“你那些痛苦的记忆……留着又有什么用呢？”
水晶地面突然升起一座天平：
左侧的托盘上放着海莉薇真实的童年记忆碎片：实验室、书籍、交易台、罐装知识、脑部速写图……
右侧的托盘上则是空空如也，等待她放入想要兑换的“美好”。
海莉薇沉默地凝视着天平。
“不要犹豫了。”镜中人突然贴近，声音与海莉薇自己的回声重叠，“你明明很想要……不是吗？”
那些温暖却虚假的幻象开始自动播放：
父亲教她骑绵驮兽……
全家一起去璃月港看烟花……
雨夜有人为她念睡前故事……
海莉薇突然笑了。
“你说得对，我确实很想要了解和学习‘爱’。”她握紧匕首，“不过你认为的初心是错的——”
刀锋猛地刺向天平！
“——温柔父亲的形象，仅仅是我希望母亲能幸福。”
她只在意活着的人，她最重要的人，她的亲人……而不是一个死在回忆里的故人。
镜面炸裂的瞬间，无数记忆碎片喷涌而出：
年幼的她在书房看书，父亲当着她的面把她养大但实验测试结果“不合格”的小白鼠扔进燃烧的壁炉，遂被她踹了一脚后，第二天默默给她买了新的小白鼠幼崽。
第一次知识交易后，父亲用赚来的摩拉给自己地下室的旧器械换了一批，也给她买了养小鼠的饲料、新的书、她喜欢的小蛋糕和她不喜欢的碎花裙子。
神经共振实验前夜，父亲在笔记上画着她的颅骨剖面图，还异常冷静地询问了她第二天中午想吃什么，他好去市场买菜。
……
“我的父亲不是合格的父亲，但他也没有差到让我想要抹去他在我记忆里的存在。你所谓的美好记忆诱惑不到我。”
“你……！”镜中人的脸开始扭曲，女人的幻影被强行撕裂，露出后面狰狞的男性面容。
他的半张脸是正常人的脸，另半张却是一片枯骨。
整个空间开始坍缩，地面裂开深渊巨口。
男人嘶吼着：“现在做选择吧！用你所有记忆换一个虚拟的幸福……或者抱着真相溺死！”
两扇门在虚空中浮现：
Gold（黄金）之门：门后是正在消散的美好幻境。
caput mortuum（骷髅）之门：门缝渗出鲜血，传来年幼时她的声音，“瞳孔放大，呼吸急促，肢体痉挛……爸爸，你睡着了吗？”
海莉薇擦掉嘴角的血，走向流淌着鲜血的门：“我选择，直面真实的痛苦。”
“阿尔贝里希……”
就在海莉薇即将踏入鲜血之门的瞬间，镜中人突然变换了样貌，女性的那一面占据上风，她伸手拽住了海莉薇的手腕。
“等等！”她的声音急促而真实，不再是那种蛊惑的腔调。
“我阻止不了阿尔贝里希多久，趁着这段时间，快逃！”
女人猛地将海莉薇推向一块镜面碎片。
海莉薇虽然不清楚这个镜中女人和男人有什么关联，也不知道对方为何如此帮助她，但她似乎真的想救她。
她坠入一片陌生的记忆空间。
这里不再是她的童年场景，而是一间陌生的实验室——墙上挂满机械设计图，工作台上散落着齿轮与紫色水晶。
而那些落灰的手稿右下角都统一地用墨水笔写着“阿尔贝里希”这个名字。
“他快找到你了，阿尔贝里希会吞噬所有拒绝交易的人。先躲进你同伴的镜中之梦里！镜中的同伴能够帮助你找到出口！”
女人用尽全力将手按在破碎的镜面上。镜面顿时如水面般泛起涟漪，映照出另一个世界的剪影——那是赛缇娜被困的幻境。
海莉薇没有犹豫，纵身跃入镜中。
在身体被镜面吞没的最后一刻，她听见女人最后的低语：
“告诉他……‘实验失败了’……”
海莉薇跌入一片纯白的空间。
这里没有天空与地面的界限，只有无数面悬浮的镜子，每一面镜子里都映照着赛缇娜的记忆片段：
赛缇娜拿着修改了一个月的论文站在导师办公桌前被批评。
赛缇娜熬夜苦读，书桌上堆满厚厚的典籍，准备竞赛考试。
赛缇娜独自蹲在图书馆角落，吃着是早餐的鸡蛋，偷偷抹掉眼泪。
……
远处传来啜泣声。
海莉薇循声走去，看见赛缇娜蜷缩在一面巨大的镜子前，水晶化的右手正在缓慢侵蚀她的肩膀。
“为什么……为什么我永远不够好……”她对着镜子喃喃自语。
镜中的“赛缇娜”却露出嘲讽的笑容：
“因为你只是个普通人啊。”
普通人？
“和我交换吧，我能让你实现……的愿望。”
“赛缇娜。”海莉薇上前想要阻止，却被镜子的力量一起带入了双面幻境。
幻境的一侧——
赛缇娜熬了整整三个月的夜，改了十七遍论文，特伦索菲教授却只是翻了翻，说：“还行，但逻辑不如海莉薇的清晰，创新性也欠缺一些。”
海莉薇的身影出现在教室，她正趴在桌上睡觉。
赛缇娜提前准备好糖果和饼干，小心翼翼地戳了戳海莉薇的肩膀将人叫醒。
“海莉薇，你那篇论文是怎么想的啊，能教教我怎么发散思路吗？
“嗯？睡了一觉，半夜有了灵感起来随手写写交过去的。”
幻境的另一侧——
赛缇娜站在教令院的讲台上，台下座无虚席。
她的新论文刚刚发表，署名处只有她一个人的名字，整个学术界为之震动。
周围挤满了学者，他们仰望着她，眼中闪烁着崇拜的光芒。
“赛缇娜学姐！您是怎么想到这个理论的？”
“这个模型简直颠覆了传统元素学！”
她微微一笑，手指一动，便写下了更详细的公式。
“很简单。”她的声音清晰而自信，“只要把第七定理和第三推论逆向推导，答案自然就出来了。”
大贤者亲自起身鼓掌，导师站在一旁，满脸堆笑地奉承：“赛缇娜，你的天赋真是百年难遇！”
她微微一笑，语气轻描淡写：“只是随手写写罢了。”
“随手写写”，这是她最想说的话。
而现在，她终于能轻飘飘地说出那句——“只是随手写写。”
“赛缇娜，你是完美的学者！”镜子里的“赛缇娜”为她欢呼。
幻境中——
“赛缇娜，这个数据你又算错了！为什么总是粗心大意？连基础工作都做不好！”导师在实验室里当着众人的面训斥得赛缇娜面红耳赤，“我知道我的课程安排很满，一会儿就要到另一栋楼的教室上课。”
“对不起……教授。剩下的收尾工作交给我就是，耽误了大家课余休息时间……下次我一定能做好。”赛缇娜低着头。
做值日的女同学看了看冷漠的同学和准备收拾课件离开的教授，将手边的扫帚递给赛缇娜，“既然你要负责收尾工作，那就一起帮忙把实验室的卫生打扫了吧。”
“好、好的。”
另一面——
“赛缇娜，下周的学术会议，你能来做主讲吗？”导师搓着手，语气近乎讨好。
她正在翻阅一本闲书，头也不抬：“没兴趣。”
“但、但这是大贤者亲自邀请的……”
“那就让他自己来讲。”她合上书，微笑，“我很忙。”
导师讪讪地退开，没有丝毫不满，反而像是生怕打扰了她。
她放下手里的书，做起了调试仪器的工作。
复杂的药剂在她手中如同玩具，每一个元素都乖巧地融合。旁边的同学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十分钟内组完成调制、萃取、提炼和分析结果数据的工作——这通常是团队一周的工作量。
“赛缇娜，能帮我看看这个数据吗？”同学战战兢兢地递上记录板。
她扫了一眼：“第三组采样点错了，需要重做。”
同学感激涕零地鞠躬离开，仿佛得到神谕。
“这只是我作为天才的日常罢了！”镜子里的“赛缇娜”发出夸张又尖锐的大笑。
海莉薇有些尴尬地想要抠脑壳。
但，幻境还在继续——
医院里，赞迪克正靠在走廊的公共座椅上翘腿翻看着一份凌乱的手稿。
赛缇娜好奇地凑过头去瞧：“熵增定律？赞迪克学弟在研究明论派的什么专有理论吗？这好像是天文学的知识吧？”
赞迪克只淡淡扫了她一眼，即便微弱且迅速，但那一抹鄙夷还是被敏感的赛缇娜捕捉到了。
“熵增是?热力学中的一个重要概念，它虽然也能用在天文学观测上，不过并不是什么明论派的专有理论，赛缇娜学姐是错记成哪条定律了吗？”
“啊哈哈，是这样吗？那你这份手稿是……”
“海莉薇学姐随便写写的，我只是觉得这些推导过程很有趣，所以也就随便看看。”
对此耿耿于怀的赛缇娜在一个月后重新遇到赞迪克提到那条定律——“孤立系统的熵永不减少，总是趋向增大，直至达到平衡态。对吧？”
赞迪克却连眉毛都没挑一下，眼底尽是淡漠和疑惑：“赛缇娜学姐专门跑到我面前就是为了背诵一段妙论派课本里写着的基础定律知识？这是什么我不知道的新型搭讪手段？”
扎心了……这家伙根本就是已经忘记了在校医务室发生的那件事。
另一面——
咖啡馆里，赞迪克破天荒地主动坐到她对面。
“你的最新推导……很有趣。”他难得没有嘲讽，红瞳里甚至带着一丝欣赏。
她漫不经心地搅动着咖啡：“是吗？我以为你会说‘这种程度的计算连蕈兽都能做’。”
赞迪克竟然笑了：“我收回以前的话——”
赛缇娜头也不抬：“嗯。”
“你比海莉薇的更有创造力。”
她的笔尖微微一顿，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
——终于，有人承认她比海莉薇强了。
现实中，赞迪克只会冷笑着嘲讽她：“你连基础公式都能记错，居然能和海莉薇成为朋友？”
可现在，他居然在夸她。
海莉薇捂脸。
如果刚才她只是想抠脑壳，现在就是想用脚趾抠出一座城堡来。
因为她发现，赛缇娜想要成为的、和自认为的完美与天才模式完全就是自己的复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