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募兵士兵已毕,还须军械粮草支持。若地方多出军械钱粮,自己便可额外结余些粮草,带黄巾之乱时有大用。翌日,蔡泽便决定正式拜访吴郡太守,谋求官方支持。

太守府位于吴郡城中心,与顾氏那种世代书香、内敛深沉的士族气象截然不同,此处作为一郡的权力中枢,更显官府的威严与法度的森严。高大的门阙巍然矗立,持戟肃立的郡兵目光锐利,门前来回巡弋的甲士步伐铿锵,无不昭示着此地乃是江东重地,律令所在。

蔡泽的车驾尚未完全停稳,太守府中门竟已缓缓打开。只见一位年约四旬、面容清癯、留着三缕长髯、头戴两梁进贤冠、身着黑色官袍的官员,在一众郡府属官的簇拥下,亲自迎出门来,正是吴郡太守范闲。其人身姿挺拔,虽面带笑容,但眉宇间自有封疆大吏的沉稳气度。

“哈哈哈,蔡骑都尉凯旋而归,一路辛苦!范某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啊!”范闲笑声爽朗,快步上前,姿态放得极低。他身为两千石高官,按品级并不低于蔡泽的骑都尉,但蔡泽手持天子节杖,代表皇帝权威,乃是“天使”,他出迎于门外,正是题中应有之义,亦是官场规矩。

蔡泽见状,不敢托大,急忙下车,执礼甚恭:“范府君亲自相迎,折煞晚辈了!泽奉旨办差,叨扰地方,已是心中不安,岂敢劳府君大驾?”

“诶,骑都尉此言差矣。”范闲热情地挽住蔡泽的手臂,态度亲热,“骑都尉持节南下,为国募兵,乃是为陛下分忧,为国家戡乱。范某身为地方守牧,自当竭力配合,何来叨扰之说?” 他的目光随即落在蔡泽身后的顾雍与陆儁身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元叹、文休二位贤侄也来了?好,好啊!顾、陆两家深明大义,派出家中翘楚辅佐骑都尉,实乃我吴郡之幸,国家之福!”

顾雍与陆儁连忙上前见礼:“晚辈顾雍(陆儁),参见府君。”

范闲一手拉着蔡泽,一手虚引,将三人热情地请入府内。徐晃与凌操则率精锐护卫肃立府外,军容严整,引得往来官吏、百姓暗自咋舌。

穿过戒备森严的前庭,步入太守府正堂。堂宇高阔,梁柱朱漆,青石铺地,两侧属吏房舍中文书往来,一派繁忙有序景象。正堂之上,“明镜高悬”的匾额高悬,威严自生。

分宾主落座,侍从奉上香茗。范闲居于主位,笑容和煦,率先开口,打破了初次见面的些许拘谨:“蔡骑都尉的印信节杖,前日郡中功曹已按例勘验无误,确是陛下亲授,秩比二千石,假节,可专征伐。范某在此,再次恭贺骑都尉得受陛下如此信重!陆康府君的来信,本官也早已拜读,陆府君对骑都尉亦是赞誉有加啊。”

“府君过誉,陆公抬爱。”蔡泽谦逊道,“泽年少德薄,蒙陛下不弃,授以重任,唯有竭尽全力,以报君恩。此次募兵,也多赖吴郡父老支持,尤其是顾、陆两家倾力相助,方有今日微末之基。”

“骑都尉过谦了。”范闲捋须微笑,目光扫过顾雍和陆儁,“顾元叹少年老成,学问通达,陆文休精明干练,家学渊源,得此二位贤侄辅佐,骑都尉如虎添翼。只是不知,目前募兵之数,已达几何?后续又有何章程?” 他看似随口一问,实则已开始切入正题,探听蔡泽的虚实与规划。

蔡泽心知与范闲这等实权官僚打交道,坦诚与实力远比虚与委蛇更重要,遂从容答道:“回府君,托陛下洪福,赖吴郡子弟勇跃,加之顾、陆两家鼎力支持,目前已募得合格兵员逾八千之众。”他略去了丹阳兵的具体数目,只提总数,以免节外生枝。“初步编练已成,现暂驻于城外。下官计划,以此八千江东子弟为基,精加操练,配齐甲械,以期早日成军,北上平叛。”

“八千!”范闲眼中闪过一丝惊异,随即化为赞叹,“骑都尉真乃雷厉风行!短短时日,便能募集如此雄兵,足见陛下慧眼识珠,亦见骑都尉手段非凡!不过……”他话锋微转,露出恰到好处的关切,“八千兵马,人吃马嚼,每日耗费甚巨。甲胄兵器,旌旗营帐,所费更是不赀。骑都尉初来乍到,于此可有难处?若有需要郡府相助之处,但说无妨,范某必定尽力筹措!”

这话说得漂亮,既表达了支持的态度,又将皮球踢给了蔡泽,让他自己提出要求,以便讨价还价。

蔡泽等的就是这句话。他放下茶盏,神色转为郑重,拱手道:“府君如此体恤,泽感激不尽!实不相瞒,今日冒昧来访,正是有事相求于府君。”他微微一顿,目光坦诚地看向范闲,“目前兵马虽已初聚,然军械装备,着实短缺。大量士卒仍无甲胄护身,兵器亦多为简陋之物,弓弩箭矢更是严重不足。如此状况,莫说北上与黄巾精锐争锋,便是维持日常操练,亦显窘迫。长此以往,恐挫伤士气,贻误战机。”

他深吸一口气,直接提出了核心请求:“故此,泽今日觍颜,恳请府君,念在为国平叛之大义,开启吴郡武库,拨付甲胄、兵器、弓弩等军械,并划拨固定场地以为大军长期驻扎、操练之所。同时,大军日常粮草消耗巨大,顾、陆两家所助虽丰,然亦非长久之计,还需府君在郡中粮秣上,予以持续支持。”

清单早已在心中熟稔,蔡泽清晰说道:“下官所需大致如下:甲胄五千领,弓四千张,弩一千具,长矛八千杆,环首刀六千口,箭矢三十万支,以及相应旌旗、金鼓、营帐等物。驻地希望能靠近水源,场地开阔。粮草……希望能得府君允诺,按八千兵马标准,每月供给粮秣若干,以补军需之不足。”

这个数目,是蔡泽与顾雍、徐晃反复核算,并预留了讨价还价空间的。

范闲听完,脸上笑容不变,眼中却闪过思索之色。他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沉吟道:“骑都尉为国奔走,所需物资,皆是为了平叛大事,范某理应全力支持。只是……”他露出几分为难神色,“骑都尉也知,吴郡虽称富庶,但武库储备,首要在于保障郡兵与地方安靖。三千甲胄,近乎武库此类储备之大半;弓弩刀矛之数,亦占库存六七成。若尽数拨付,万一郡内或邻郡有警,范某将无兵械可调,此责……实在重大。”

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蔡泽的神色,继续道:“至于粮草驻地,倒还好说。城西三十里外,太湖畔有原水军旧寨及周边广阔空地,场地、水源皆佳,可划拨给骑都尉作为大营。粮草供给,郡府亦可按月拨付一部分,但需骑都尉理解,郡府开支亦有其度,恐难全额承担八千兵马之耗。”

蔡泽知道,这是开始讨价还价了。他并未急于争辩,而是将目光投向顾雍。

顾雍会意,适时开口,声音清朗平和:“府君所虑,确是老成持重之言。然雍近日整理各方讯息,深知黄巾之祸,绝非寻常。贼势浩大,中枢震动,陛下特擢朱儁朱公为右中郎将,总揽一方平叛事宜。朱公乃我会稽乡贤,正值用人之际。我等在江东募兵,意在编练一支能战之师,直赴中原,参与主力会战,而非仅用于郡县守御。若因军械不备,致使我军北上后战力不济,非但于国无益,损折吴郡子弟性命,恐亦会令朱公失望,朝廷问责之下,于府君亦非美事。”

他话语委婉,却点明了关键:这支军队是用于中央平叛的,背后站着朱儁,若不支持,可能影响范闲的仕途。

陆儁也补充道:“府君,家父在信中亦再三强调,黄巾乃心腹大患,务必要倾力相助,速成强军。顾公与家父皆已倾尽家中存粮、资财以助军。若郡府能鼎力支持,使我军早日成行,建功于外,他日朱公面前,骑都尉必会为府君及吴郡美言。此乃合则两利,共保桑梓,同立功业之事。”

范闲听着二人的话,手指无意识地在案几上轻轻敲击,显然内心在飞速权衡。蔡泽手持节杖,有皇帝背书;背后有朱儁这位即将崛起的同乡大佬;地方上最强的顾、陆两家已全力投资;其本人短短时间募兵八千,展现出的能力亦不容小觑。这股力量汇聚在一起,已然成形。支持他们,是一笔政治投资,风险与机遇并存。若拒绝或支持不力,很可能得罪多方,将来被边缘化。

思忖良久,范闲脸上露出仿佛下定决心的神色,他一拍案几,慨然道:“元叹、文休二位贤侄言之有理!蔡骑都尉更是肩负皇命,为国奔波!值此国难之际,若范某还斤斤计较于库藏之数,岂非成了不识大体的守财奴?岂非寒了前方将士之心,负了陛下与朱公之望?”

他转向蔡泽,神色郑重:“蔡骑都尉,你所请之物资,范某准了!”

蔡泽心中一喜,正要道谢,范闲却抬手制止,话锋一转:“不过,骑都尉也需体谅郡府难处。武库储备,关系郡本,不可不留余地。这样,你所请数目,范某尽力筹措,但只能先拨付六成!即:甲胄四千领(以革甲为主,搭配部分皮甲),弓三千二百张,弩八百具,长矛六千四百杆,环首刀四千八百口,箭矢二十万支。旌旗、金鼓、营帐等,亦按此比例配给。至于粮草,郡府可按月拨付粮秣四千斛,助你维持,其余部分,需骑都尉自行筹措或依靠顾、陆两家支持。城西太湖畔水军旧寨及周边空地,即日起便划归你部作为大营!你看如何?”

六成!虽然打了折扣,但核心的甲胄、弓弩、长矛、环首刀都得到了相当数量的补充,尤其是驻地问题圆满解决,粮草也有了官方渠道的稳定补充。这已然是极大的支持,远超蔡泽最初的预期下限。他明白,这恐怕也是范闲在权衡风险与收益后,能给出的最大诚意。

蔡泽立刻起身,深深一揖,语气诚恳无比:“府君如此深明大义,倾力相助,解我燃眉之急,泽代八千将士,拜谢府君厚恩!六成之数,已足解我军初创之困!泽,感激不尽!”

顾雍与陆儁亦随之拜谢:“多谢府君(世叔)成全!”

“哈哈,好!骑都尉快快请起!”范闲见蔡泽如此爽快接受,并无不满,心中也是舒畅,亲自离席将蔡泽扶起,“皆是为国效力,何须言谢!只要骑都尉能早日练成雄师,平定叛乱,扬我吴郡威名,便是对范某,对吴郡百姓最好的回报!

正事谈毕,气氛顿时轻松热烈起来。范闲心情颇佳,朗声吩咐道:“来人!设宴!今日我要与蔡骑都尉、顾主簿、陆仓曹把酒言欢,一来为骑都尉接风洗尘,二来恭祝我军早日旗开得胜!”

片刻之后,丰盛的酒宴便已备好。席间,觥筹交错,笑语盈堂。范闲似乎彻底放下了郡守的架子,与蔡泽谈论天下大势,与顾雍探讨经学文章,又关切地询问陆儁在军中的适应情况,显得十分健谈亲和。

蔡泽也投桃报李,频频敬酒,言语间对范闲的支持再三表示感谢,并多次提及朱儁,暗示将来必在朱公面前为范闲及吴郡美言。顾雍与陆儁亦在一旁巧妙应和,使得宴席气氛愈发融洽。

“蔡骑都尉,少年英才,他日必非池中之物!”范闲饮至酣处,拍着蔡泽的肩膀,语带感慨,“范某在吴郡,盼的就是能为国举荐贤才,今日得见骑都尉,甚是欣慰!来,满饮此杯,预祝骑都尉北上平叛,马到功成!”

“承府君吉言!泽必不负陛下信重,不负府君厚望!”蔡泽举杯一饮而尽,姿态豪迈。

这场接风宴,直至午后方尽欢而散。范闲亲自将蔡泽三人送至府门外,执手相约,日后常来常往。

离开太守府,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蔡泽、顾雍、陆儁三人相视一笑,心中俱是振奋与轻松。

“范府君虽有所保留,但这六成军械,加之驻地与每月粮草,已是雪中送炭,解了我等最大的困境。”顾雍轻声道,语气中带着满意。

陆儁兴奋地点头:“是啊!甲胄四千领、弓三千二百张、弩八百具……足以让我军战力脱胎换骨!更不用说那太湖畔的大营,正是练兵的绝佳场所!”

蔡泽望着吴郡繁华的街市,感受着怀中那份范闲亲笔签署的拨付文书的分量,心中豪情涌动。至此,皇帝的授权(印信节杖)、未来的政治潜力(朱儁)、地方士族的支持(顾、陆)、实干型人才(顾雍、陆儁、徐晃等)以及郡府的官方资源(范闲的军械、粮草、驻地),已被他成功地整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合力,为他下一步的整军经武,奠定了最坚实的基石。

“走,回营!”蔡泽目光炯炯,对顾雍、陆儁说道,“立刻将此好消息告知公明、凌操他们!接下来,我们要让太湖之畔,响彻我江东子弟最嘹亮的杀伐之音!”

数日之后,城西太湖畔,原水军旧寨及周边广阔空地,已然旧貌换新颜。

连绵的营垒依湖畔地势而建,井然有序。崭新的营帐如同雨后蘑菇般林立,辕门高耸,望楼之上,持戟卫士的身影在蓝天背景下显得格外挺拔。代表“蔡”字和“骑都尉”的旌旗在湖风中猎猎作响。

校场之上,杀声震天,尘土飞扬。一队队兵卒正在军官的带领下进行操练。得益于范闲拨付的大量军械,士兵们的装备已然焕然一新。

徐晃亲自坐镇中军,督导着两千名优先配发了革甲和长矛环首刀的精锐。但见阳光下,甲胄反射着森冷的光泽,长矛如林,随着徐晃如雷的号令,士卒们演练着攻坚阵型,进退趋避之间,已初具强军气象。沉重的脚步声与兵刃破空之声交织,气势惊人。

凌操率领的前部侧重于机动,士卒多配皮甲与环首刀,正在进行长途奔袭与山地迂回演练,动作迅捷,喊杀声充满了爆发力。

潘璋统领的斥候与弓弩部队,更是鸟枪换炮。三百具制式强弩和一千二百张弓被优先配发给他们。校场一侧,箭矢如飞蝗般掠向远处的箭靶,弓弦震动之声不绝于耳。潘璋眼神锐利,不断呵斥着,要求士卒们提升射击的速度与精准。

中军大帐内,蔡泽与麾下核心齐聚。气氛热烈而振奋。

陆儁捧着最新核对的账册,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主公,范府君拨付的军械已全部清点入库,并正按编制下发!甲胄四千领,弓三千二百张,弩八百具,长矛六千四百杆,环首刀四千八百口,箭矢二十万支。……各类旌旗、金鼓、营帐均已到位!郡府首月支援的粮秣四千斛也已入库!”

徐晃抚摸着身上那领做工精良的革甲,虎目之中精光闪烁:“好!有了这些甲械,末将敢立军令状,一月之内,必为主公练出一支可战之师!” 他转向蔡泽,抱拳请命,“主公,各部披甲操练已全面展开,阵型磨合亦在加紧,末将请求,五日后进行首次全营合练,检验成果!”

“准!”蔡泽毫不犹豫,目光扫过帐中诸将,“公明,合练由你全权指挥!我要看到真实的战力!”

“凌操!”

“末将在!”

“着你部加强夜间行军与突袭演练,务求来去如风!”

“潘璋!”

“末将在!”潘璋踏前一步,声若洪钟。

“斥候网再向外延伸三十里!弓弩手的速射训练,强度加倍!我要的是箭如雨下!”

“诺!”

顾雍则伏于案前,迅速将一道道命令形成文书,加盖印信,分发给各营。他的神色依旧平静,但笔下如飞,效率极高,将军政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蔡泽停在一处高坡,眺望着烟波浩渺的太湖,以及湖畔那一片生机勃勃、杀气蒸腾的军营。春风拂过,带来湖水的湿润与草木的清新,也带来了这支新生军队的蓬勃朝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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