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宛城东、南、北三面城墙已彻底化作熔炉,厮杀声、惨嚎声、兵刃撞击声汇成一片混沌的死亡交响,震得地动山摇。火光将天空染成诡异的赤红,浓烟裹挟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沉甸甸地压在宛城上空。而在西门之外,却弥漫着一种暴风雨前的死寂,只有荆州军那敷衍了事的呐喊零星响起,更反衬出另外三面炼狱的喧嚣。
蔡泽勒马立于阵前,玄甲在远处火光的映照下泛着幽冷的光。他面容沉静如水,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在黑暗中燃烧着冷静而炽烈的火焰,如同经验最老到的猎手,精准地捕捉着猎物每一个细微的破绽。他感受着战场上气息的流动,计算着每一寸时间的流逝。
探马穿梭,带来最终的情报:
“西门韩忠已至东门,孙坚将军攻势受挫,双方僵持!”
“南、北二门贼军持续抽调兵力东援!”
“西门城头守军旌旗稀疏,巡逻间隔逾常,戒备已至最低!”
最后一条信息,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蔡泽心中荡开决然的涟漪。时机,成熟了!毒蛇的七寸,已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利刃之下!
他猛地一夹马腹,战马前蹄扬起,发出一声撕裂夜空的激昂嘶鸣。蔡泽“锵”的一声拔出腰间佩剑,剑锋直指那座看似门户大开的西门,声音不高,却如同冰层破裂,带着碾碎一切的寒意,清晰地传入八千江东子弟的耳中:
“众将士——!”
“在!!” 压抑了整夜的战意,如同地火奔涌,汇聚成一声低沉而恐怖的闷雷,连空气都为之震颤。
“徐晃!黄忠!”
“末将在!” 两员悍将应声踏出,徐晃巨斧顿地,黄忠凤嘴刀微扬,煞气冲霄。
“为我先锋,率三千丹阳锐卒,直取西门!勿作试探,倾力以赴!尔等便是凿穿坚壁的破城槌,便是焚尽荆棘的燎原火!城门不破,有死无生!”
“谨遵将令!不破此门,誓不还营!” 声如金石,撞入人心。
“潘璋!凌操!”
“末将在!” 两人眼中嗜血光芒大盛,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
“紧随先锋之后!城门一开,或城头见隙,即给吾猛冲而入!不择手段,不问左右,唯纵深突进是务!搅他个地覆天翻,让黄巾逆贼肝胆俱裂!”
“得令!!” 咆哮声中充满了毁灭的欲望。
“邓当!”
“末将在!”
“督中军压阵,固突破口,荡涤残敌,伺机扩功!”
“诺!”
军令既下,杀机盈野!
蔡泽长剑破空,指向西门,用尽平生之力,发出了最终的进攻怒吼:
“目标——宛城西门!”
“全军——进攻!!!”
“杀——!!!”
八千江东子弟积郁的怒火与战意,如同压抑万载的火山,轰然喷发!怒吼声汇聚成一股实质般的音浪,悍然压过了远处所有的喧嚣,仿佛九天雷神震怒,誓要将这宛城夷为平地!
徐晃与黄忠,如同两道撕裂夜幕的黑色雷霆,率先突出!三千丹阳精锐,这些来自江东山林、惯于攀越搏杀的悍卒,沉默如磐石,迅捷如猎豹,并未携带笨重的云梯,而是以飞钩、索套和沉重的撞木为武器,化作一股无可阻挡的死亡湍流,直扑城门!
城头之上,那些黄巾将士正恹恹欲睡地看着荆州军的丑态,不少人甚至靠在女墙边打盹。骤然被这充满铁血杀伐之气的恐怖声浪惊醒,所有人都骇得魂飞魄散!当他们借摇曳火光,看清下方那甲胄森然、杀气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的汉军精锐时,短暂的呆滞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吞噬!
“真……真攻!是精锐!快示警!!” 一名黄巾头目声音扭曲,连滚带爬地扑向铜锣。
可惜,为时已晚!
徐晃一马当先,魁梧的身躯如同移动的铁塔,手中威侯断岳挥舞,将城头稀稀拉拉、软弱无力射下的箭矢轻易荡开。“越壕!架桥!” 他声如洪钟。身后丹阳兵动作矫健如猿,利用简易器械,迅速开始跨越那道已被部分填塞的护城河。
黄忠则稳立阵中,目光如鹰隼般锁死城头。一名黄巾军校尉正声嘶力竭地指挥弓弩手瞄准徐晃。“嗡——!” 弓弦震响,似阎王索命!一道乌光超越视觉,那名校尉的呼喊戛然而止,雕翎箭精准无误地贯穿其咽喉,将他死死钉在身后的梁柱上,兀自颤动!
“神射!汉军有神射!” 城头瞬间大乱,幸存的弓弩手亡魂大冒,纷纷缩回垛口,再不敢轻易露头。
趁此良机,徐晃已亲率死士冲至城门洞下!“撞!给某撞开它!” 他怒吼着,与数名健卒合抱住一根需数人合围的巨木,对着那扇包铁城门发起了悍不畏死的冲击!
“一、二!撞!!”
“一、二!撞!!”
沉闷如雷的撞击声,一声响过一声,狠狠砸在城门上,也砸在每一个守军脆弱的心防上!城门剧烈震颤,灰尘簌簌而下,门后的横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顶住!快顶住!去找杂物堵门!” 城上守军头目面无人色,他们人手太少,素质低劣,面对下方狂风暴雨般的撞击和城下那位箭无虚发的杀神,根本组织不起有效防御。
“放滚油!快烧滚油!” 有人慌乱嘶喊。
然而,汉军的攻击如潮水般连绵不绝,根本不给他们喘息之机。
黄忠见城门一时难破,锐目一扫,锁定城门楼左侧一段守军明显稀疏的城墙。“飞钩!” 他低喝。数十名身手最矫健的丹阳锐士立刻甩出飞钩,精准扣住垛口。
“随某上!” 黄忠将凤嘴刀往背后一插,一手持盾,一手抓住绳索,竟以远超常人的敏捷,亲自攀援而上!城头零星射下的箭矢被他用盾牌轻松格挡,身形晃动间,已如苍鹰般掠上城头!凤嘴刀再次入手,寒光一闪,两名扑上来的黄巾军已被拦腰斩断!
“黄汉升已登城!儿郎们,杀上去!” 徐晃在城下见状,斗志愈发昂扬,撞击城门的力道再添三分!
随着黄忠在城头打开缺口,更多丹阳兵顺着飞钩和迅速靠上的轻便云梯,如同嗜血的蚁群,蜂拥而上城头!这些江东精锐悍不畏死,配合默契,登城后立刻结阵冲杀,刀刀见血,迅速清剿着城头上惊慌失措、缺乏组织的守军。
西门城头,瞬间陷入了残酷的混战。然而,这更像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戮。黄巾守军本就兵力薄弱,士气低落,在主将被调走、又遭此雷霆突袭的情况下,抵抗迅速瓦解。黄忠如入无人之境,凤嘴刀下几无三合之将,硬生生在城墙上杀出一条血路,目标直指控制城门闸楼的机关!
“抢占闸楼!打开城门!” 黄忠的怒吼声传遍城头。
与此同时,城下,“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那扇阻挡了汉军数月之久的宛城西门,在徐晃和丹阳兵舍生忘死的疯狂撞击下,伴随着断裂的门闩和飞溅的木屑,轰然向内洞开!
接下来,汉军面临更大的挑战:一个相对封闭、城墙更高的——瓮城!
“终于到瓮城了!都打起精神来!” 徐晃瞳孔一缩,厉声大喝,随后亲自带着最前面的数百名丹阳精锐冲入了瓮城之内!
几乎就在大队汉军涌入瓮城的瞬间!
“哐当——!!!”
一声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绝望的巨响从身后传来!只见一道之前隐藏在门洞阴影中、布满铁刺的厚重铁闸门,如同断头台的铡刀,以雷霆万钧之势轰然落下!瞬间将冲入瓮城的数百汉军先锋,与后续正在涌入的大部队,彻底、无情地隔绝开来!
紧接着,瓮城两侧以及前方内侧城墙的垛口后,如同鬼魅般瞬间站起了无数身影!正是张曼成预留的、为数不多但足够精锐的伏兵!为首的伏兵头目满脸狞笑:“放箭!射死这些汉狗!”
“嗡——!”
早已蓄势待发的弓弦在同一时刻震响!数以千计的箭矢,如同来自四面八方的死亡之雨,带着凄厉的尖啸,向着被困在光秃秃的瓮城广场内的数百名汉军先锋,覆盖而下!
“举盾!快举盾!” 徐晃目眦欲裂,狂吼着命令。但瓮城内毫无遮蔽,箭矢从三面袭来,瞬间就将数十名猝不及防的汉军射成了刺猬!惨叫声、惊呼声、垂死的哀嚎瞬间取代了冲锋的呐喊!
“哈哈哈!汉狗,这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黄巾头目得意狂笑。
然而,他的笑声还未落下,异变再生!
城头之上,黄忠虽惊不乱。他眼见瓮城闸门落下,己方先锋被困,非但没有退缩,眼中反而爆射出更加凌厉的寒光!他凤嘴刀一指那控制闸楼的小小敌楼,对身边紧随登城的数十名丹阳悍卒吼道:“随某夺下闸楼,起闸!”
“杀!” 数十名悍卒如同出柙猛虎,紧随黄忠,直扑那由数十名黄巾精锐守卫的闸楼!
“拦住他们!” 黄巾头目大惊,急忙分兵阻拦。
闸楼前的通道狭窄,黄忠一马当先,凤嘴刀舞动如风,刀光过处,人仰马翻,竟无一人能阻其片刻!他每一步踏出,都有一名黄巾伏兵毙命,硬生生在这狭窄空间内杀出了一条血路!一名黄巾悍卒持斧劈来,黄忠不闪不避,凤嘴刀后发先至,点中对方手腕,那悍卒惨叫一声,战斧脱手,黄忠刀势一转,已将其劈翻在地!
“挡住他!快放箭!” 闸楼内的黄巾军惊恐万状。
黄忠猛地将身旁一名黄巾军的尸体挑起,当做盾牌,顶着箭矢猛冲几步,已然杀至闸楼门口!凤嘴刀一个凌厉的横扫,将门口守卫尽数砍倒,随即合身撞入闸楼之内!
楼内数名黄巾军持刀扑上。黄忠身形如鬼魅般闪动,刀光连闪,伴随着几声短促的惨叫,楼内瞬间为之一静!他看也不看地上的尸体,目光锁定在那需要数人才能绞动的起闸绞盘上。
“起闸!” 黄忠对紧随而入的丹阳兵喝道,自己则横刀立于闸楼门口,如同门神,冷冷地看着外面试图冲进来的黄巾伏兵。凤嘴刀上鲜血淋漓,滴落在地,发出“嗒、嗒”的轻响,那冰冷的杀意,竟让外面的黄巾军一时不敢上前!
与此同时,城下的徐晃也展现出了惊人的悍勇。他挥舞威侯断岳,将射来的箭矢不断劈飞,同时组织起残存的士兵,结成一个简陋的圆阵,死死抵住瓮城内侧的门洞,拼命攻击那扇落下的铁闸门底部,试图将其撬起,口中怒吼连连:“顶住!黄将军已在夺闸!都给老子顶住!”
瓮城内的汉军虽然伤亡不小,但在徐晃的带领下,竟也爆发出惊人的韧性,与不断从两侧马道冲下来试图围剿的黄巾伏兵惨烈搏杀,死死护住门洞区域。
“嘿——哟!嘿——哟!” 闸楼内,数名丹阳健卒在黄忠的掩护下,奋力推动沉重的绞盘。绞盘发出“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呻吟,缓缓转动。那沉重的铁闸门,开始一点一点地向上抬起!
“闸门要开了!杀进去!接应徐将军!” 被阻在瓮城外的潘璋、凌操见状,狂喜大吼,指挥着后续部队,拼命向那逐渐扩大的门缝内挤去!
终于!
“哐当!” 一声,铁闸门被彻底绞起!
“城门已开!全军突击!!” 潘璋、凌操如同两头下山的猛虎,带着麾下精锐,如同决堤的洪水,悍然冲入了瓮城,与里面正在苦战的徐晃部汇合,瞬间将瓮城内残余的黄巾伏兵淹没!
“清理瓮城!抢占内侧城门!” 徐晃浑身是血,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他顾不得喘息,威侯断岳指向瓮城内侧那扇通往城内的、此刻已然洞开(或因混乱未来得及关闭)的城门,发出了最后的冲锋号令!
这一次,再无敌军能阻挡这支已经杀红了眼的汉军精锐!黄忠也从城头跃下,与徐晃、潘璋、凌操合兵一处,如同一股无可阻挡的钢铁洪流,冲过瓮城,彻底杀入了宛城西门之内!
蔡泽在后方,看着那洞开的瓮城、升起的闸门以及最终涌入城内的滚滚铁流,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掠过一丝冰冷的笑意。他缓缓收起长剑,对邓当沉声道:
“传令,中军前进,肃清残敌,巩固突破口,建立防线!”
他顿了顿,声音清晰地传入夜空:
“速报朱公——宛城西门,瓮城已破,我军……入城了!”
疲敝之师终究没有挡住以逸待劳的蔡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