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拿下后,整个密支那,就像一个已经被打开坚硬外壳的椰子,只剩下里面那柔软的、看似不堪一击的果肉。
按照正常的军事逻辑,此时中美联军理应不给敌人任何喘息的机会,集中所有刚刚空运来的、士气高昂的生力军,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冲进那看似兵力空虚的密支那城!
但历史再一次开了一个极其苦涩的玩笑。一场本该是 “手到擒来” 的胜利,却因为指挥官那致命的 “轻敌”,硬生生被拖成了一场持续近百日的 “血肉泥潭”。
机场上临时搭建的中美联合突击支队指挥部。指挥官麦瑞尔准将,正沉浸在刚刚取得的 “奇袭” 胜利的巨大喜悦之中。在他看来,战斗已经基本结束了,因为根据战前得到的情报,整个密支那城内,日军的守备部队不足千人,仅有少量火炮,简直就是一群不堪一击的残兵。
黄春城曾多次建议:“上校,派侦察兵深入城区核实日军兵力吧,免得有诈!” 可麦瑞尔却嗤之以鼻,嘲讽道:“中国军官总是过度谨慎,胜利就在眼前,没必要浪费时间!” 美军侦察兵也只是在机场外围晃了一圈,就草率回报 “城内无大量日军活动”。他甚至已经信誓旦旦地向远在雷多的总指挥史迪威拍了胸脯:“将军!请放心!我们只需要几天,不,甚至只需要几个小时,就可以完全占领密支那!”
这又是一个何等充满傲慢与偏见的致命误判。他完全忽略了日军超乎寻常的增援速度,更低估了日本人在绝境之中所能迸发出的、困兽犹斗般的顽固意志。
于是,在这种 “轻敌” 思想的支配下,麦瑞尔犯下了一系列堪称 “灾难级” 的指挥失误。
首先,他没有立刻组织刚刚空运来的、士气正旺的中国生力军发动总攻,而是仅仅命令那支早已在 “死亡行军” 和 “机场奇袭” 中筋疲力尽、伤亡惨重的第一五〇团的两个营,继续向市区进行 “试探性” 攻击;
更过分的是,150 团申请补充迫击炮弹药和反坦克手雷时,他以 “很快就能结束战斗” 为由,只拨付了原定数量的三分之一,导致部队攻坚火力严重不足。
其次,他竟然将宝贵的、可用于迂回穿插的美军 “加拉哈德” 部队拆分成小股,分散执行多处据点的攻击任务,而非集中力量突破核心防线。
更荒唐的是,攻克机场的当晚,麦瑞尔就在指挥部举办小型庆功会,让士兵开饮缴获的日军清酒,甚至允许部分美军士兵轮流到运输机上休息,完全未做应对日军反扑的准备。
这与中国士兵啃着压缩饼干坚守阵地的场景,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一个千载难逢的、足以一锤定音的 “时间窗口”,就这样被他犹豫和傲慢的双手白白浪费了。
另一边,日军在经历了最初的慌乱之后,迅速反应了过来。
缅甸方面军第三十三军司令官本多政材中将,在得知密支那机场被奇袭后大为震惊!他知道,一旦密支那失守,整个缅北的战局都将彻底崩溃。
他立刻像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将所有能调动的部队都像筹码一样,疯狂押向密支那这个小小的赌桌:第五十六师团的第一四八联队第一大队、步兵指挥官水上源藏少将麾下的第一一三联队一部、第五十三师团的第一二八联队一部!
一支支日军精锐,从孟拱、从八莫,甚至从遥远的滇西,星夜兼程地向着密支那增援而来。
水上源藏更是深谙防御之道,他利用密支那城区 “街道狭窄 + 木屋密集” 的特点,火速构建 “屋屋为堡、街街为垒” 的防御体系 。他还下令开展心理战,在阵地前悬挂 “中国士兵快投降” 的中文标语,用广播循环播放 “驻印军被美军当炮灰” 的煽动性言论,试图瓦解中国士兵的意志。
战斗的天平,开始迅速向不利于中美联军的方向倾斜。
五月十八日。第一五〇团那两个疲惫不堪的营,在接到麦瑞尔那道充满 “傲慢” 的攻击命令后,开始了他们悲剧性的进攻。
由于向导判断失误,部队进攻方向出现偏差,一头撞进了市区北侧日军早已设防的锡达普尔阵地。日军依托木屋工事密集扫射,交叉火力瞬间笼罩了进攻路线,部队顿时陷入混乱,甚至出现了零星的自相误击。
第三营营长李存义见状,亲自带队冲锋,试图撕开突破口,却被日军狙击手一枪击中胸膛,当场牺牲。这场仓促的进攻,150 团两个营共伤亡 210 人,其中 87 人阵亡,最终只能狼狈退下。
第二天,不甘心的第一五〇团再次发动进攻。这一次,他们凭借顽强的意志,硬生生冲过日军火力网,一度攻占了密支那的火车站!可就在此时,日军首批增援部队第 148 联队第 1 大队(约 300 人)已经抵达。
他们没有直接进城,而是绕至 150 团侧后方的伊洛瓦底江边,切断了部队的水源补给线。连续苦战的士兵们口渴难耐,战斗力骤降,而日军则在重炮掩护下发起疯狂反扑。
150 团弹药逐渐告急,又面临缺水困境,伤亡再增 180 人,仅攻占火车站 3 小时就被迫撤退,撤退时士兵们背着重伤员,在巷战中艰难突围,火车站得而复失。
五月下旬缅北进入雨季,城区街道变成齐腰深的泥沼,士兵冲锋时深陷泥潭,成为日军的活靶子;雨水浸泡导致炸药包受潮失效,进攻碉堡时只能靠士兵绑着手榴弹近距离爆破,伤亡率急剧攀升。
由于麦瑞尔前期未规划后勤通道,雨季让机场跑道泥泞不堪,运输机无法正常起降,后续增援的粮食和药品只能靠空投,约 30% 的物资落在日军阵地,士兵们只能 “省着用弹药,饿着肚子打仗”。
中美联军原本势不可挡的攻势,就这样在指挥官的 “轻敌”、日军的顽固防御和恶劣环境的三重打击下,彻底陷入了泥潭。
而那个把一切都搞砸了的麦瑞尔准将,在看到战局已无法挽回之后,因长期丛林作战导致疲劳性健康恶化(含高血压、心脏病症状),于五月二十日被送回后方治疗。更令人不齿的是,他在临走前,竟然将所有责任都 “甩锅” 给了那支为他流尽了鲜血的中国部队。他向史迪威报告说,进攻失利完全是因为 “第一五〇团团长黄春城指挥不力”。
可史实是,黄春城的指挥并无重大失误。受冤之后,他并未消沉,而是连夜整理进攻部署记录、伤亡清单和弹药申领凭证,派副官送往史迪威指挥部申诉;同时仍率残部坚守机场防线,击退日军三次小规模反扑,用战绩证明自身能力。
孙立人得知麦瑞尔甩锅后,更是亲自致电史迪威,强硬表示 “150 团的牺牲有目共睹,需还中国军官公道”;廖耀湘也派参谋携带 150 团的战斗记录前往雷多,要求美军公开澄清责任。史迪威并未立刻追责,而是派参谋戴维斯少校实地调查,戴维斯在看到 150 团的伤亡清单和阵地防御后,提交了 “麦瑞尔指挥失误” 的报告,史迪威随即暂停了对黄春城的调查。
可笑的是,麦瑞尔撤离后,美军临时任命查尔斯?亨特上校接任指挥。可亨特对中美联合部队的编制完全不熟悉,上任第一天就误将克钦突击队当成日军,险些引发友军误击,进一步延误了反攻时机。
这就是战争的荒诞。一场由 “奇迹” 开场的伟大胜利,最终却因为一个愚蠢而又傲慢的指挥官,硬生生演变成了一场充满 “甩锅” 与 “混乱” 的闹剧。
而真正的血与火的考验,也即将降临到那些还在源源不断地被空运到这座 “死亡泥潭” 里的中国士兵的头上。他们啃着受潮的压缩饼干,喝着浑浊的泥水,在泥泞的街巷中与 “屋屋为堡” 的日军死磕,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鲜血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