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〇年五月一日,园部和一郎的作战计划,正式启动。
日军第3、第13、第39师团,三路大军,像三股汹涌的浊流,从信阳、钟祥、随县一线,同时发难,直扑第五战区的腹地——枣阳。
战局,从一开始,就对中国军队,极为不利。
日军,采取了两翼迂回、中间突破的战法,进展神速,以每天三四十公里的速度,向前突进。
第五战区的第一道防线,很快就被突破。各路中国军队,只能且战且退,伤亡惨重。
五月七日,日军第3师团占领唐河。
同日,第十三师团北进至王集。
同日,第三十九师团进抵随阳店。
三路日军,对枣阳,构成了一个巨大的合围之势。
而就在这战局糜烂,人心惶惶的时刻,一个人,却选择了逆流而上。
他,就是右集团军总司令,张自忠。
此时的他,手中,握着五个师的兵力。按照战区司令部的部署,他的任务,本应是侧翼牵制,相机反攻。
但当他,从战报上,看到友军第四十五军和第八十四军,在枣阳附近,被日军分割包围,伤亡惨重,特别是第八十四军第一七三师师长钟毅,壮烈殉国之后。
他,再也坐不住了。
他知道,如果他再按兵不动,任由友军被歼灭,那么,整个第五战区的防线,就将彻底崩溃。
他,更知道,自卢沟桥以来,那个“汉奸”的污名,就像一道无形的枷锁,一直拷问着他的灵魂。临沂的胜利,虽然洗刷了部分耻辱,但在他自己看来,还远远不够。
他,需要用一次更彻底的、义无反顾的行动,来向这个国家,向这个民族,证明他的忠诚。
五月一日,在出战之前,他亲笔,向他麾下第三十三集团军的全体将领及官兵,发出了一封公开信。
那,与其说是训令,不如说,是一封写给所有人的遗书:
“国家到了如此地步,除我等为其死,毫无其他办法。更相信,只要我等能本此决心,我们国家及我五千年历史之民族,决不至亡于区区三岛倭奴之手。为国家民族死之决心,海不清,石不烂,决不半点改变!”
每一个字,都浸透着血与泪。
每一个字,都燃烧着“以死明志”的决绝。
五月六日,在得知友军陷入重围之后,张自忠,做出了一个令所有部下,都为之震惊的决定:
他,要亲自率领手下最精锐的第七十四师和特务营,共计两千余人,主动东渡襄河(汉水),去解救被围的友军,去迎击数倍于己的日军主力!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条,有去无回的歧路。
他的部下,纷纷哭谏:“总司令!您是集团军主帅,不可亲身犯险啊!”
张自忠,只是摆了摆手,然后,坐下来,给留守的副总司令冯治安,写下了他一生中,最后一封亲笔信:
“仰之吾弟如晤:
因为战区全面战争之关系,及本身之责任,均须过河与敌一拼,现已决定于今晚往襄河东岸进发……
奔着我们最终之目标(死)往北迈进。
无论作好作坏,一定求良心得到安慰,以后公私均得请我弟负责。由现在起,以后或暂别,永离,不得而知……”
写完,他将信,交给了冯治安。
两个在沙场上,并肩作战了半辈子的铁血男儿,四目相对,泪光闪烁。
五月七日,拂晓。
张自忠,东渡襄河。
他,将自己的总司令部,设在了离火线最近的地方。
他,将自己,变成了一个最显眼、也最致命的靶子。
一个军人的魂魄,在一条通往死亡的歧路上,发出了他最后,也最耀眼的光芒。